最后的约见地点,是老城区北郊的一座荒山。
那是安葬老陆的地方。
这些年来,每一年的悼日,陆南栀都会抽时间来到这里,祭奠死在狮子巷黎明前的父亲……而主动提出在这里约见的,并不是她。
而是赵西来。
夫人此行只带两人。
如今宋慈重伤卧床,需要静养,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出行安危,但有顾南风在场,除了【使徒】来袭,几乎不会有任何意外……于是夫人没有麻烦南湾的谷稚先生,也没有通知周济人,只是在挂断电话后便立即起身。
顾慎和顾南风陪同左右,一起来到了最终的目的地。
小荒山前,发出邀请的老人早就到了。
就在山脚底下,崔忠诚推着轮椅,老人坐在轮椅上,看着一片片枯叶堆叠满地,年关将尽,已经入冬,荒山山头的秋叶早已落尽,堆了满地,被轻轻踩踏就发出吱呀的脆响。
万物终有尽头。
四季往返,冬去春来,可惜人非如此。
生老病死,不可复回。
顾慎和顾南风站在远方,默默注视着夫人来到轮椅旁,接过了小崔先生的手。
陆南栀推着赵西来,两人踩着漫天遍地的枯叶,顺着一条平缓的山道,向小荒山的山顶缓缓踱去。
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在瑟瑟寒风中,面颊没有发白,反而是泛起了莹润的红色。
“人之将死,回光返照。”
顾慎看着两人远去,他声音很轻地开口。
一缕炽火摇曳在眉心。
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轮椅上那个老人的衰态,这世上有些事情是瞒不住人的。
衰老就是其中之一。
花帜的旗帜能够飘扬在大都的最高点,是因为这些年来打了无数场硬仗,也打赢了无数场硬仗……每一场胜利的代价,都写在了赵西来满头的白发之上。
“赵老先生称得上是一位枭雄……”
顾南风看着老人远去的背影,不含感情地轻轻开口:“很多人希望他早点老去,我反而希望他活得更久一点。”
江北江南,长野大都,这是两座被人一旦提及,就相互并列的“先驱城市”。
没有人比这位长野少主,更明白“执掌大权”意味着怎样的重量和责任……扛起大旗并不只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风光。
大旗太大,很容易倒。
旗倒之前,必先人折。
这些年来,东洲前进地如此之快……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大都的飞速发展,一杆旗帜卷动了整潭死水,所有人都“活”了起来。
一个人有多强大,某种意义上取决于……他的对手有多强大。
抛开外界因素,只考虑东洲一地的内部竞争。
对于长野而言,大都是一个可敬的对手。
而对于即将返回长野,重振秩序的顾南风而言……那座城市里的旧派和新派血液,都需要强大的外力压迫,才能焕发动力。
如果赵西来一直活着,或许是一件好事。
顾慎听懂了顾南风的话意。
他沉思片刻后问道:“什么时候启程回长野?”
“三天,五天,或者是明天?”
顾南风眯起双眼,他悠悠吐出一口浊气来,修行岚切之人,心境本该如青空一般明澈,可琐事缠身之后,纵然心如明镜,亦难免有蒙尘之时。
“小顾裁决使,你要不要考虑跟我去一趟长野?”顾南风笑了笑,但这句话里没有开玩笑的意味,“近乡情更怯,孤身一人打道回府,总觉得怪怪的,多个姓顾的,到时候也好照应。”
顾慎也笑了。
事实上他还真有这个打算……只不过眼下顾南风的邀请,可不能轻易同意。
顾慎想动身去长野,是因为自己“古文会”未来领袖的身份,想要解开图灵先生遗留下来的那句话的真意,就免不了要去清冢内寻找顾长志先生。
他笑道:“近乡情更怯?怎么看都应该是富贵还乡……”
离开长野八年。
再回东洲……顾南风的实力足以拿下联邦政府颁布授封的正式封号。
这是什么概念?
在顾慎的认知里,这应该是东洲最年轻的封号,是比罗师姐修行速度还快的超凡者。
不用想,以这种级别的实力,即便在北洲要塞,也定是战绩显赫。
“……”顾南风欲言又止。
他摇了摇头,“一言两语说不清楚。长野目前的情况很复杂。”
不知为何。
他看到顾慎……总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跟看到宋慈的那种亲切,又不太相同……看到宋慈之时,顾南风只觉得如释重负,因为这就是自己要找到的“使徒”。
千里迢迢从光明城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