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子恒随口一说的“改天”,却渐渐变成了“不知何时”。因为陈先生在怡山书院病倒了。
得知消息后,钟子恒马上派陶飞带着礼物来探望陈先生。
陶飞一直和赵兴在钟家负责管理木材家具这一块生意。钟子恒私底下琢磨,陶飞事情办得不错,就是不大爱开口讲话。现在的乌岭镇形势已经大不同从前,固守老旧的思想是行不通的,做生意得学会灵活。因此,他决定调教陶飞,让陶飞也多接触些新人和新物。
陶飞来到怡山书院后,将钟子恒交代的话一五一十转告给了陈先生。陈先生心里有些愧疚,因此表现得十分客气。
别看陶飞平时话不多,但脑子是非常灵活的。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比谁都清醒。在和陈先生寒暄的时候,他就发现隔壁的房间门是虚掩的,里面晃动着一条人影,时不时从门缝里透出两道锐利的目光来……
既然隔墙有耳,又何必多说闲话。于是,陶飞笑着问陈先生是否要请柳翁来给他看看病。
“不用费心了。我已经想好,明天去山里泡泡温泉。都说那里山好水好,水到病除。我既然来了,就一定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啊。”陈先生说这话的时候,两眼放着令人惊奇的明亮的光芒。
陶飞听到这话,心里虽然有些怀疑,但暂且也没别的办法。他心想:即便是要去山里泡温泉,也得先让医生看看身体合不合适吧?就这么病歪歪的去深山老林里瞎治病,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办?
不过,陶飞转念又一想:既然陈先生如此自信,如此向往,那说不定是有人提前给他做好了思想工作。他现在有意隐瞒,刻意回避,我又何必讨他嫌?
想到这儿,陶飞笑着说:“既然您已经决定了,那就祝您早日康复!要是有需要柳翁的时候,我可以随时帮您请过来。”
听了陶飞的话后,陈先生轻轻摇了摇手,先是表示感谢,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你们还叫那个医生柳翁?都什么年代了,该改口叫柳医生啰!”
陶飞忙走到床前,依旧微笑着说:“是得改口了!只是时间长了,一时间还顺不过来嘴。”
“顺不过来?那也要顺!”陈先生刚说完,就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我听子修方丈说了,你们这个地处深山的乌岭镇,就快要起翻天覆地的变化了,那些老掉牙的东西,都得趁这个机会好好改一改!也学学我们上海吧,繁华大都市,每天都有新鲜玩意诞生……”
陶飞见陈先生说完这番话后,脸色显得很难看,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他赶忙劝陈先生多休息,或者睡上一觉。
离开时,陶飞朝隔壁房间看了一眼,那道门缝里虽然没有了锐利的目光,但里面似乎有些动静。…
回到南幽园后,陶飞把探望陈先生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钟子恒。钟子恒也不得不纳闷,既然上海那般繁华,医疗条件又那么好,陈先生何必千里迢迢来到乌岭镇治病呢?
“这件事有些蹊跷。陶飞,你多留个心眼,至少确保陈先生在乌岭镇的这段时间内是安全的。”说完,钟子恒所有所思地看着陶飞。
陶飞心领神会,严肃地点点头,然后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眼看深秋一点点从眼前消逝,落了叶子的光秃秃的树枝越来越多,一只只搭建在大小树杈上的鸟窝再也藏不住了,裸露在眼前,黑压压的一片。即便阳光热闹地洒下来,山林里还是一片萧瑟的模样。
太仓湖边的石头房子前,坐着满头白发的邹老爷子。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一大半,但脸色却并不好看。一个人坐在那儿,自言自语,长吁短叹。顽皮的小宝坐在一旁,也学着他的样子,长吁短叹。
金禅寺觉文的病情日益加重,邹老爷子却是有心无力,只能天天面对着太仓湖的水,遥寄安慰。更让他心添烦恼的是,前两天镇长杨星汉带着几位县领导来太仓湖边考察了,计划在湖上建一座横跨南北的大桥,从此免了山民们跋山涉水的辛苦。
事情倒是一件好事情,消息也是一种好消息,可邹老爷子却徒增了忧烦。他在这湖边住了一辈子,靠着湖水养活。现在倒好,要建桥了,摆渡人的生计没指望了!他和小清还能继续在这湖边住下去吗?
“爷爷,您又在犯什么愁?不就是要建一座大桥了嘛,这是好事呀,您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呢。”邹小清从屋后的菜园子里拎着一篮子菜走出来,蹲在老爷子身边,笑呵呵地跟他说话。
邹老爷子哭丧着一张脸,瞅了邹小清一眼,无奈地说:“你倒是说得轻巧!都住了一辈子了,忽然叫我们没了活路。的确是方便了别人,可我们该怎么办?这恐怕也算不上一件好事吧?”
邹小清摇摇头,很认真地说:“爷爷,您看这湖边,这么多年以来,就这么几家渔民住着。尤其是我们家,独门独户,孤苦伶仃的。以前要是我劝您离开,那肯定是劝不动的,因为您对这儿有深深的感情。可是现在,形势变了,逼着我们也跟着一起改变。那正好,我们也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