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修离开怡山书院回到金禅寺,至今每日不出寺院山门半步,修身养性,清静无为,貌似虔诚向佛,不问凡尘俗事。
至于山门以外的事情,子修都早已或明或暗地做好了种种安排。
清洲村的一切事务由王滨源和徐健及其父母在替他把持,码头上的货运往来由楼青云、吴新仁、钱贵明以及上海的陈先生在帮他明里暗里张罗。而那些向来见不得阳光的是是非非,则由“水老鼠”金铜等人在给他卖命。
金禅寺里的大小事务,开界一向办理得十分妥帖,子修完全可以不用再费心费力了。但开界是个明白人,也是个聪明人,只要子修在寺中,凡事他都会先主动向子修请示,然后再自作主张。
子修倒是乐得清闲自在,想过问就过问,不想过问就任由他的这些心腹们去操办。他每天的时间基本都花在了打坐参禅、诵读诗经、观花赏鸟等这些闲事上,日子过得心安理得。
不过,子修的耳目遍布整个乌岭镇,无论镇上发生了怎样的事件,他都能很快获得消息,从而在暗中适时动动手脚。
码头浮尸一案至今没有告破,郭先生也没有再来金禅寺寻衅滋事,子修心中很是得意。让他得意又舒心的事情,还远不止这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钟子恒的货船在礁河沉没,船员遇难,损失惨重。纪副局长一上任就被人命案缠得日夜不安。凡此种种,都成了子修在寺中整日悠闲自在的理由与依仗。
“想跟我斗?那我就奉陪到底!”子修向来冷漠如冰的脸上,时常也会现出这样的一种发自内心的火热。
然而,自小到大一直困扰子修的那个噩梦至今仍在无休无止地困扰着他。像平常人一样,他也会做梦,而且怎么多年以来一直都在做同一个梦,同一个血腥的噩梦。
年幼时在家中院子里的草丛中所目睹的那一场杀戮,化成了他的可怕梦境,给他带来了无尽的烦恼与恐惧。特别是在梦醒来的那一刻,他有时甚至感觉自己也要被黑夜中的这个噩梦给无情地吞噬了。
每每从梦中惊醒过来后,他都别无选择,唯有强迫自己慢慢平静下来,然后打坐参禅,以祛除心中的一切杂念。对于他来说,打坐参禅到天光大亮,是习以为常的一件事。
子修的孤独与寂寞是无边无际的。若不是那年法新方丈收留了他,让他一时顿悟入了佛门,他或许早就不在这个人世间了。
对于法新方丈的死,在子修看来,这是必然的事情,不能完全怪他。他虽然入了佛门,但法新却无法帮他祛除心中的伤痛与仇恨,这是法新方丈的错。收留了他,却不能帮他,那还不如当初不要多管闲事。
法新方丈死去之后,被大火夷为平地的那个地方,后来被子修重建了,变成了一座美丽的花园。他在里面种植了各样花草,最外围则种植了一圈茶树,子修自己种植成功的如今已闻名遐迩的兰香芽和白香芽。
只要是在寺中,子修每天都会来这花园里逛一逛看一看。浇水,施肥,捉虫等杂活,他都会自己动手去做,尽管有好几个小和尚在帮他进行日常照料。
现在这段时间,子修的心思算是闲了下来,相比从前,他每天会更愿意花更多的时间来打理这个花园。他希望在他的悉心照料下,这个特殊的花园能给他带来好的因果。
上海的陈先生给子修写来一封信,邀请子修去上海参加一场久负盛名的茶商活动。这是一个广交国内外友商的好机会,陈先生希望子修能够亲自出席,而不是每次都由他来代替。
子修认真考虑了一下,回信给陈先生说,他愿意去参加。他让开界寄信的时候,顺便又给陈先生寄去了各种上等的药材、山货、皮货等好物,同时又汇了一笔数额不小的款。
然而,最近几天深夜,子修总会听到山门外有敲木鱼的声音。夜深人静时分,虽然帮助他毁了那个噩梦,但也干扰了他静下心来打坐参禅。
一开始的两天晚上,子修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并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可是一连好几天,他都会在深夜听见一成不变的敲木鱼声,有时甚至让他感到后脊背在阵阵发凉,毛骨悚然。
这天早上,又被怪异的木鱼声搅扰了半夜的子修无精打采地走出禅房,在寺院内独自散步。
他夜里没有休息好,因此心情很不好。那些和尚们像往常一样跟他打招呼问早安,他都没有搭理,一个也不想理睬。
有胆小怕事的小和尚一见子修绷着个脸,心中就害怕。到了子修跟前,也不知道究竟是问好合适,还是不问好合适,一时间陷入两难的境地,最后只得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子修。
子修心中有事不得其解,正在郁闷着,冷不丁见旁边忽然多了一双奇怪的眼睛在奇怪地看着他,不由得吓了一跳,顿时发起怒来,突然就给了那个傻愣愣的小和尚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
那小和尚向来就害怕子修,现在被子修用这样一种眼神杀了过来,一下子就慌了神,两腿立刻瘫软在地,紧接着就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