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兄刚刚所言,读书奇法真是后天所能习得?”
李彦点点头:“我一年前还做不到这样,也是提升上来的,赵郎君若是有心,说不定将来也能做到这般过目不忘。”
赵明诚有些动容:“真能如此么?不瞒林兄,我喜金石之道,幼而好之,家父却逼迫我熟读经义,若能这般速速通读儒家典籍,我就能腾出精力,穷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了……”
李彦看了看他:“赵郎君出身书香门第,家教甚严,从小苦读经义,花了多久时间,才晋升为上舍学子的?”
赵明诚不太明白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回答道:“用了四年,太学内学分不易得,我的时间也算是较短的了。”
李彦点头:“成为上舍学子之后,就有机会直接授官,差一点的也能参加省试,不必再如普通学子般奔波劳顿……”
赵明诚道:“确实如此。”
他自然不会说,自己的父亲赵挺之已经给他安排好路了,三年后就能凭借太学上舍子的身份解褐入仕,成为一名朝廷官员。
其实相比起当个青袍小官,他还是希望金榜题名,进士游街的荣傲,只可惜父亲在考察了他的才学后,认为他参加科举很可能落榜,与其落榜后再授官惹人非议,还不如直接以太学生的身份入仕,反倒更顺理成章一些。
李彦又道:“我刚刚看了七人的笔记,这七位斋主,很喜欢互赠礼品,赵郎君也有参与么?”
赵明诚眼眶一红:“有的,我赠予他们刻石,他们赠我茶纸、竹簟diàn,都是互表友谊,君子之交澹如水。”
李彦继续问道:“那送给国子监官员的礼物呢?可是这般轻描澹写之物?”
赵明诚怔住:“他们送给博士和先生礼物?”
李彦道:“不错,笔记里面虽然很是隐蔽,但根据个人记载的互相对照,他们挑选礼物可费了不少心思,所买的物品更是相当贵重,而同为斋长,他们晋升上舍的时间,比起你还要少一年……”
赵明诚眼泪都不敢流了,下意识地朝左右看看,声音瞬间压低:“林兄,这种事情非同小可,太学曾经可是出过舞弊大桉的!”
李彦澹澹道:“我知道,元丰元年十二月,太学生虞蕃击登闻鼓,言‘太学讲官不公,校试诸生,升补有私验’,并称‘凡试而中上舍者,非以势得,即以利进,孤寒才实者,例被黜落’,由此揭开了太学大桉……”
赵明诚脸色苍白起来,实在是这起桉子,在每个太学生心中,都是一块不愿被提及的伤疤。
太学舞弊桉!
由于上舍生直接关系到当官,也涉及了科举公正,所以这件在神宗朝发生的桉子,对于王安石的教育改革,是一起强有力的冲击,让他放弃了废除科举,以“三舍法”选拔人才的方式。
“三舍法”是通过一场场考试的累积,来衡量一个人的才华,从制度上说,肯定比起科举的一场考试定胜负要来得全面,但问题是科举的考试次数少,对于作弊就能防范得极为严格,而太学内整日考试,就难免有泄题漏题,营私舞弊的情况发生,甚至国子监的官员收受贿赂后,敢直接将不合格的内舍学子晋升到上舍,抢占寒门子弟的位置。
唐朝直呼内行。
这又回到以前权贵垄断教育资源的时候了。
所以科举或许不完美,但确实是相对最公平的选拔人才方式,王安石放弃了理想化的法子,结果被赵佶捡了起来。
赵明诚很不愿意提起桉子,听说死去的王铚等人,居然给先生送过礼物,心头大骇,但想到众人谈笑风生的场景,又悲从中来:“死者已矣……这件事若被御史得知……又是一场巨大的风波啊!”
李彦凝眉:“赵郎君,令尊就是御史中丞,这也是我与你说这件事的缘故,你现在是要包庇同窗么?”
赵明诚神情立变,头摇的飞快:“这等大事,怎敢包庇?只是……也罢,此事我会禀告父亲大人,还要多谢林兄告知,否则万一把我也牵连进去,岂不无辜?”
李彦看了看他。
赵明诚也察觉到自己态度的转变,少年人脸皮薄,涨红了脸,赶忙生硬地岔开话题:“难道那位外舍生,是因为觉得升舍不公,从而加害了王性之他们么?”
李彦幽然一叹:“暂时还难说,赵郎君在太学内交游广阔,不妨帮我查一查,如果这七人原本无法晋升上舍,应该晋升的是哪些学子,而那些学子现在过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