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们一时非但摆脱不了他们,反而被纠缠得更紧。没有己方骑兵的掩护,接应伤员的人手也不敢散开。
时青皱眉看着这情形,觉得有点古怪。
蒙古人早年搞过走马堆土破城,现在这个屯堡外围,都是辽人留下的土砖破墙,还有大块的夯土。所以蒙古人如果用大军四面合围,不计死伤地攻城,在这里能收集利用的物资真不少。
可蒙古人围城十日了,并没有强攻猛打,却不断派遣小部队抵近威慑。
用少量人手和己方争夺这片城外废墟地带,对他们并没实际的好处。就算逼退了守军,蒙古人也没法在这里安营扎寨,守军随时可以从城里突出,反复滋扰。
那么,蒙古人的目的何在?
守军将士们这会儿做了个漂亮的反冲击。藉着一处斜坡地形,上百人同时猛冲,一下子把追击缠咬的蒙古人逼退了。蒙古人发出恼怒的叫喊和惨叫,迅速后撤。
先前不敢散开的步卒们连忙狂奔出去接应。
最外圈百数十人猛冲,城门下又是数十人骤然散开,便一下子暴露了打开的城门。
这其实算不得破绽。守城作战时,城门随时启闭,是确保己方能反向清扫城池周围的必要条件,关起城门被动挨打才是找死。临潢府既然城池坚固,兵力不缺,时青没有放弃战场主动权的道理。
可就在这时,忽然有一群身上披着枯草的汉子,忽然从断壁残垣间跳起,然后全速向城门冲刺。
“娘的,虏人奸诈!”
时青立时猜到了,原来蒙古人是打着另伏精锐夺取城门的主意。他骂了一句,随即转身下城。人在步道上奔走,口中连声吩咐,喝令再调兵力,随他阻敌。
这种小伎俩有点威胁,但也无需太当回事。城外地形如何,守军日常出入,比蒙古人熟悉太多,蒙古人要瞒过守军的眼睛,出动的人手必然少之又少。守军只消沉着应对,逼退敌人不难,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城门都不用关!
想到这里,时青已经扑到城下。
他早年在红袄军中素有剽悍之名,这两年虽然养尊处优了点,武艺却没落下。人到平地,他双足点地发力向前,整个人几乎横了过来,躲在铁盾后面。
蒙古人若以箭矢来射,断然伤不到他分豪。而若迫近厮杀,立刻就会被挟带巨大力量的铁盾撞到失去平衡,时青则恰好藉着冲撞的力量止步甩臂挥刀,斩其首级。
连串的动作,都是在沙场出生入死锤炼出的,动作流畅至极,也根本无需细看前方敌人。战场本能就是如此,根据风声或余光反射,自然就能发出后继的杀招。
但时青在余光里没看到敌人的动向,只看到好几个黑沉沉的圆球从头顶飞过。
圆球好像是铁的,又好像是陶制的。有的砰砰地撞上了时青身后同伴的盾牌或者撞上了城门洞,流出黑色粘稠的液体;也有的在空中就发生爆炸,把碎裂的铁片或瓷片炸得四处飞射。
这是铁火炮,是火药武器!活见鬼了,蒙古人也学会用火药了?
此前中原厮杀的时候,定海军攻城掠地,常以火药武器为杀手锏。女真人用兵虽然稀烂,火攻什么的倒也不少见。至于南朝宋国,传说他们稀奇古怪的火药武器更多。
但蒙古人用出这一手,还是首次。莫说时青没有预料,大周对着蒙古的整条放线,也都没做过面对火药武器威胁的预案。
所有人都确信,在火器上头,己方有而蒙古绝无。以蒙古人粗劣到可笑的治理体系,根本就维系不了制造火药武器所需的诸多环节!
现在时青忽然明白,大家伙儿想错了。蒙古人发起狠来,竟能办成点事儿!
他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了。
巨大的震动使他没法奔跑,整个人跌落地面。他耳朵嗡嗡作响,抬眼看,看到大股浓烟还有升腾的火舌笼罩在城门内外。
跟随他出城作战的将士们虽然大都以盾牌护身,但在爆炸之下,一大半的人都被威力波及,人仰马翻。有人的断腿被炸到城墙夯土上,黑红的鲜血从应该是膝盖的伤口往外流淌,染红了黄褐色的土层。
时青眼前呈现出十分残忍的景像。他张口想要呼喝立即关闭城门,从喉咙里涌出的却不是话语,而是一口口的血。
下个瞬间,他看到有同伴在地上打滚,试图把粘上的火焰压灭;又看到有人扑上来,扯着他的手臂往后拉扯。或许拉扯时用力太猛,时青觉得脑袋晕眩,视线模糊,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