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相?”
一道熟悉的低唤,骤然将裴辞从思绪中抽离。
眼前哪里有承和帝,只有此时,望着自己,一双眼睛里透着迷茫与困惑的盛宝龄。
而殿外,也非落叶满地的秋日,而是大雪纷飞的寒冬。
意识到这一点,裴辞的心,顺间平稳了下来,溢出唇边的字句,语气,比之方才,还要更加冷静,“回太后娘娘,当日先帝询问了些朝中要事。”
盛宝龄眸光微深,美眸微微眯了一下,“没有其它了?”
裴辞答得毫不犹豫,“没有其它。”
神情如常,半点不像是有所隐瞒的样子,俨然真君子。
盛宝龄心中却已了然,秀眉微微一挑,若是裴辞稍微犹豫一下,她也不敢肯定。
可裴辞过分冷静,如此反应,没有异常,便是真的有异常。
显然,先帝那日定然与裴辞说了些什么,而这些,却还瞒着自己,让人根本没办法不去怀疑深思。
只怕是与自己有关。
盛宝龄心中清楚,这会儿,裴辞不说,即便自己架了把刀在他脖子上,他也一样不会说。
她嘴角勾了勾,“外头风雪大,哀家适才瞧见几分折子,所说之事,有些不明白之处,裴相若不急着走,同哀家说说?”
裴辞微微一怔,指尖下意识摁住了腕骨处垂下的佛珠,“是。”
盛宝龄这才慢慢转身,指尖挑开珠帘,走了回去,刚落座,见裴辞始终坐在十几步远外的地方,一副半丝不逾矩的模样,颇觉有些好笑。
如此真君子,自己怎么会在梦里,将他梦成那般放浪形骸之人?
“裴相,你上前来。”
裴辞垂下的眸中掠过浮起一抹深沉,他起身垂首,两手恭敬,“是。”
步子慢而轻,一步一步向前,最后停在了珠帘前,再不肯多上前一步。
“这般远,说话着实费劲。”
盛宝龄眉梢微挑,唇角微微勾起,“裴相再往前来一些。”
旁侧添茶的蒹葭手一抖,险些砸了茶盏,幸而及时稳住,却是不敢抬起目光去看盛宝龄,或是裴辞。
虽说知道娘娘有意笼络裴大人,可哪有这般笼络人心亲近之法?!
这若是传出去了,当朝太后与当朝左相宫中密会……这还了得,那些个言官,怕是一人一句唾沫星子,便要将人淹了去。
珠帘掀动,微微能听见珠子碰撞的清脆声响。
蒹葭虽未去看,却能听见裴辞的步子声音,一点一点靠近。
裴辞心知,他该停下,不该再往前。
可前方的那人,就仿佛有道魔音,在他耳畔厮磨,循循善诱,引诱他不断往前,纵使再往前一些,又如何。
他不会做逾矩之事,更不会生出逾矩之心。
且殿中再无旁人在,不会有人知晓。
直到他眼前地上,出现一张案桌,桌上摆着不少奏折,裴辞才停住了步子,垂首候在原地。
盛宝龄指尖轻轻抵在额角位置,脸抬起,去看裴辞,却只能瞥见他眼下的一片阴影。
“坐下罢,你这般站着,瞧得哀家累。”
可这次,裴辞却再不肯上前一步与盛宝龄同坐,嗓音清冷清晰。“此举于理不合,微臣站着便可。”
盛宝龄仿佛探到了裴辞心中坚守的底线位置,也不再勉强多说什么,招手,示意蒹葭摆座。
香几上,幽香四溢,却淡了些。
裴辞视线循着那道幽香,最后落在摆于香几上的一个木匣。
那是装着香丸的木匣。
没有人比裴辞更清楚这盒香丸的由来。
只是他并未想到,有一天再看见时,这盒香丸,却是出现在慈宁殿此处。
盛宝龄打开了那木匣,取了一枚香丸,置于香炉中。
裴辞瞥见,那木匣中的香丸仅剩几颗,可见这香,盛宝龄用得频繁。
“微臣斗胆一问,不知娘娘这香丸从何而来?”
盛宝龄微微一愣,倒是没有想到,裴辞会问起这阁中香,“裴相为何有此一问?”
裴辞:“微臣对焚香之道也有些了解,娘娘这香,闻着似乎与旁的不同,故而一问。”
裴辞解释道,用词得当,听起来,好像确实是因为闻着觉得这香特别,所以才问了这么一句。
盛宝龄倒是没有想到旁的去,嘴角扬起一抹极浅温和的笑意,“这是先帝从前带回来的,说是叫阁中香,哀家闻着喜欢,便留着用了。”
“可惜就这么一些了,寻人到坊间去,也未找到相似的,否则,还能送裴相些许。”
言语间,盛宝龄眉眼间虽有笑意,可眼里的光到底是黯淡了些。
裴辞不语,余光看着那木匣子,没人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当天,回到裴府。
管家得了裴辞回府的消息,有事禀告,可去到书房,却是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