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普通的武者,我恐怕会疯狂地崇拜橘青登。”
他话音刚落,其对面的西乡吉之助就半开玩笑地附和道:
“小松君,我们彼此彼此。”
这时,小松带刀一转话锋,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不过,敬佩归敬佩,我们身为‘萨摩隼人’,理应顾及自身的立场。”
“经此一役,橘青登的威望定会如日中天。”
“西乡君,我认为我们是时候该考虑接下来的行动方针了。”
“是要像会津那样,彻底倒向幕府。”
“还是……如以往那般,多留一手?”
语毕,他直勾勾地紧盯西乡吉之助,等待对方的回应。
“……”
西乡吉之助压低视线,眼望膝前的榻榻米,作思考状。
……
……
京畿以西的美作地区,某片树林——
哗啦啦啦啦啦啦……
下雨了。
细雨绵绵。
无数细小雨点打落在枝丫与青叶上,又溅起更细小的水花滴落在地。
举目望去,细密的雨帘笼罩着整片树林,湿漉漉一片,给这片土地添上了一层朦胧凄迷。
树林的深处,一条褐色的“长龙”穿行其间。
仔细瞧去,正是撤离京都之后就一路往前逃窜的长州军。
与他们同行的人,还有以三条实美为首的尊攘派七卿。
被逐出京都的三条实美等人除了逃亡长州之外,便无别的道路可走了。
长州军的将士们将三条实美等人护卫在最安全的地方,即队列的正中间。
即使沦落至斯,前者依然给予后者最大程度的尊重。
哗啦啦啦啦啦啦……!
雨越下越大了。
被雨水淋湿的马匹,耷拉着脑袋。
密集嘈杂的雨声反倒衬托出了静谧。
无人开口说话……死一般的寂静紧紧笼罩着长州军队列的每一处角落。
一个个的都沉默着。
一个个的都灰头土脸的。
一个个的都耷垂脑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已然变为泥浆的大地。
将士们身上的甲胄被雨濡湿,变得分为沉重。
因为出逃得匆忙,所以他们没能来得及准备充足的辎重。
蓑衣只够两、三人共用一套。
许多人连斗笠都分不到一顶,只能用体魄来硬抗雨水的泼洒。
时值下午……虽说如此,在漫天乌云的遮蔽下,时下的天色也跟黑夜没什么两样了。
尽管试着点起火把,但火焰在雨中不易燃烧,因此只见浑浊的白烟流淌在幽暗的林间,愈发凸显凄凉、悲怆的氛围。
倘若侧耳倾听,便能听见时断时续的抽泣声。
“呜呜呜呜呜呜……!”
“太屈辱了……!实在是太屈辱了……!”
“该死的会奸!该死的萨贼!”
“等着吧!我们一定会打回来的!”
不计可数的人难以抑制心中的悲痛,纷纷掩面哭泣。
某些人选择以破口大骂来发泄心中的愤懑与憋屈。
哭得最厉害的人,当属七卿。
遥想不久之前,他们乃是锦衣玉食的公卿。
打从出生起,他们的脚底就没有踩过泥地,每日都穿着普通百姓连想都不敢想的丝织布袜。
可现在……他们披着简陋的蓑衣,戴着粗糙的斗笠,冒着如幕般的骤雨,仓皇地行走在荒芜人烟的密林深处,弄得满身泥泞,狼狈至极。
像极了……不,根本就是丧家之犬!
如此巨大的反差,叫他们如何适应?如何排解?
而这,还不是最令他们觉得悲痛的。
更令他们感到悲怆不已的,无疑是政治理想的破灭!
他们长期以来所坚守的“尊王攘夷”的政治抱负,随着天皇的一纸诏书而宣告终结!
长州变为胁迫天皇的逆贼,而他们也成了从犯……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哪怕是想重整旗鼓,复出之日也是遥遥无期了!
一想到这,七卿们哭泣得更加厉害了,几近撕心裂肺。
“……”
只见三条实美抿紧嘴唇,仰面朝天。
低沿斗笠遮住了他大部分的面容,使人难以看清他现在的表情。
不过……隐约可见细长的水丝顺着他的脸颊淌下,令人分不清这是雨水还是泪水。
须臾,他幽幽地吟唱起汉诗:
“悲雨无绝期,浊泪湿双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