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林含章静坐在矮几后,目光垂落在身前的断笔上。
也许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断笔上还残留着一股暗香,丝丝缕缕入鼻,宛如带着钩子的暗器,自鼻腔扎在了他心头。
白日有关薛玄凌的一幕幕随即强硬地闯入他的脑海,致使林含章内心纷乱不已。强逼着自己错开目光后,林含章望向了一旁的佛经抄本。
油灯昏黄的光照在经文上。
自从初见薛玄凌起,他似乎就再也无法从佛陀处寻得安宁。
想着想着,林含章觉得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恍惚中,有人推开门,身姿绰约,缓步提裙跨了进来。
“林司业?”
声音如寒山飞泉,泠泠入怀。
是梦。
站在他面前巧笑倩兮的薛玄凌是梦。
即便林含章清楚这一点,身体也还是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他正襟危坐,想要去藏起矮几上的断笔,却发现笔已经不见了。
摸到的——
是温暖的肌肤。
之前闻到的那种幽远清淡的木香顿时浓如一张巨网,兜头罩在了林含章的身上,破天荒地,他使劲呼吸了一口,并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
再睁眼,便倒在了床榻间。
寒冬腊月的天,林含章这屋子里没摆炭盆,是以刚一倒在床上,就只感觉到了锦被那透骨的寒凉。
可林含章不觉得冷。
他的体内像是燃烧着一团扑不灭的火,而‘薛玄凌’的到来使得这团火蹭的一下,就熊熊燃烧了起来,几乎要燃尽他的理智。
“一切众生从无始际,由有种种恩爱贪欲故有轮回。”
“一切众生性清净,从本无生无可灭。”
“林司业,看看我。”‘薛玄凌’双手揽住林含章的脖颈,骑身坐在林含章身上,强逼着口诵佛偈的林含章睁眼,“我是你的欲念,林司业,正眼看我。”
床幔不知什么时候被放下,隔绝了外间飘忽暗黄的光。
幽暗中,‘薛玄凌’的眼瞳澄澈明亮。她伏低身子,温热的气息喷在林含章的耳侧,轻而浅地叼住了林含章的耳垂。
那股木香愈发浓烈。
这时,窗外响起了极轻的雨声,淅淅沥沥,滴滴答答。
林含章听着那雨声,心中分神了一瞬,手就被‘薛玄凌’轻轻握着,一路游走。
软玉温香,触手滑腻。
轰隆隆,雨渐大。
随暴雨一起,林含章在如汪洋般的甜腻香味中浮沉,如一尾误入此地的鱼。他渴求着唇边的甘甜,寻找着返回的路……
咔哒。
一声脆响惊醒了林含章。
他陡然坐直,目光茫然地扫了一眼室内,又看了看自己湿哒哒的袍子。
“林司业?下雪了,窗户还是不要开这么大,待会儿怕是要着凉的。”路过窗口的荀季伸手将架着窗户的支脚拨开,边替林含章关窗,边说:“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也太操劳了些。”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香味,大门洞开。
林含章左手取了佛经遮住案几上的断笔,右手扯来薄被盖住下半身,含糊回道:“现在就去睡了。”
他实在窘迫。
不过是坐得近了些,夜里便梦到那般荒唐事。
明明白日他才信誓旦旦地说,对薛玄凌不过是嫉妒。
明明……
罢了。
林含章敛眸再应付了荀季几句,以言语送走荀季之后,赶忙起身过去关了门。
这一走动,身下竟凉飕飕的。
恼怒夹着羞愤上头,林含章憋着一口气走回矮几边,拿出了从薛心宜那儿得来的食盒。
冷掉的酥饼几口下肚。
十分难吃。
——
翌日,薛玄凌坐进兑堂,看到的却不是该来讲课的林含章,而是侯博士。
“林司业肠胃不适,外加染了风寒,这会儿不能来上课,由我代课。”侯博士摊开书册,用手指扣在长案上,示意堂下安静,“岁试临近,我也就不讲那些课了,和荀博士一样讲题如何?”
底下众人自然是应好。
薛玄凌没在意,翻找了一下自己的桌下的小书柜,蹙眉低声问了句:“我昨天断掉的那支笔呢?十二娘你拿了?怎么不见了。”
范阳公主偏头凑过去看,“没呀,我没见着。丢了就丢了呗,等休沐出去买只新的就好了。”
“不要,那是我三哥送我的,随便丢了不好。”薛玄凌嘀咕着,来回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断笔,“昨天下午的时候有看到吗?当时光记着给你们注明孝经的重点,事儿太多,不记得了。”
翻的动静大了,惹得侯博士咳了两声。
范阳连忙坐直。
“薛大娘子,你来背诵礼仪第十篇。”侯博士不太喜欢薛玄凌,所以看她在地上窸窸窣窣,不免就皱起了眉头,有意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