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三言两语,就使得蔡若尧脸色重归灰白。
薛玄凌深深地望了一眼徐若雅,不由地感叹这人心思太过敏捷,几句话就当中陈情利害,叫蔡若尧不敢反水。
是啊。
要是反水,那就是谋杀,而不是什么一口咬定的过失杀人。
但是,晚了。
直至现在,徐若雅再也无法撇清。
“徐大娘子倒也知道是重罪。”林含章突然开腔,语气十分不善,“那想必也知道,欺君罔上更是抄家灭族的重罪,一旦这案子以过失杀人呈到御前,陛下势必要亲目,徐大娘子可担得起这个责任?”
咚咚。
徐若雅心如擂鼓。
可她连抬头都不敢,眼睛盯着靴子尖,生怕被瞧出什么破绽。
“徐大娘子?”林含章再次问道。
这哪儿是什么‘玉菩萨’,分明就是催魂的恶鬼。
“罢了。”薛玄凌突然就失了接着追问的兴致,冲林含章一摆手,转头向于羌一礼,说:“有于少卿在此,还怕查不出真相?左右我的嫌疑已经洗清,我就不在这儿多嘴了。”
说完,人就坐回到了一旁。
林含章还真就闭了嘴,从容地走到薛玄凌身边,拂袍坐下。
荣安公主的眼神一直在追随薛玄凌,如果说皇宫那次让她对这位长在乡野的娘子有了些许的兴趣,那么这次就真的有些另眼相看了。
在命案没有任何证据指明徐若雅有参与的情况下,薛玄凌几度开口逼问,逼得徐若雅方寸大乱,逼得徐若雅不得不伏地磕头,暗示前头的蔡若尧不能反水。
中庭里有几个蠢货?
能坐在这儿的,当然没有蠢的。
是以,所有人都看出来蔡若尧与徐若雅是合谋。
不承认没关系,蔡若尧独自拦下罪责也没有关系,日后的流言蜚语足够徐若雅在长安城里抬不起头,足够二人为栽赃薛玄凌付出代价。
狠!
好狠的手段。
荣安公主眼中满是欣赏。
她向来不喜欢以德报怨,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唯有以直报怨,才叫畅快。更别说薛玄凌这钝刀子磨肉,够徐若雅这种好面子的人享受上一辈子的了。
外间,琴南姑娘已经包扎好了脖子上的伤口。
等琴南姑娘往中庭走时,正巧看到乔玉书与柳氏相携站在中庭外。这两位的眼神,好似要把中庭那张紧闭的门给瞪穿似的。
“两位,还请放心,有荣安公主坐镇,必会让凶手伏诛。”琴南姑娘缓步过去,出言安慰道:“只是妾身作为新年茶会的主理人,到底是有愧于二位的,此番事了,还望二位不要介意妾身上门磕头祭拜。”
乔玉书一日之间老了十岁,鬓角发白,眼眶青黑。
他摇了摇头,神色落寞地说:“这与琴南姑娘无关……倒是内子今日行为无状,给琴南姑娘惹了不少麻烦,还请琴南姑娘多多包涵。”
人已经没了。
作为父亲的乔玉书哪怕再悲伤,也分得清利害。
乔家势大不假,可卢氏也并非是好相与的,何况这事本就与茶会和琴南姑娘五官。
被乔玉书死死攥着的柳氏就没那么和善,两颗浑浊的眼珠子转动几圈,唾沫横飞道:“谁杀了我家年年,我就要谁以命相偿!”
平日里柳氏最是端庄娴淑,带人也从来都亲和温柔,谁成想一遭巨变,竟是成了这般模样。
琴南姑娘叹过一声,柔柔宽慰:“夫人放心,于少卿与荣安公主都在里边儿坐着的,谁也别想逃过他们的法眼。”
这厢三人刚说完,中庭的门就开了。
四下看热闹的郎君娘子们当然是忙不迭地迎过去,乔玉书和柳氏也在往前挤,都想听听出来的于少卿会说些什么。
于羌扫了眼面前攒动的人头,不觉清了清嗓子,说:“如今蔡家二郎已经承认自己过失杀人,所以本官将会把人带回大理寺,以作后续评断。”
离得最近的乔玉书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有什么断了。
如他,自然知晓过失杀人会怎么判。
失神时,乔玉书忘了抓紧柳氏的手。
其他人一听于羌说蔡若尧自供过失杀人,也都纷纷议论起来,有的惋惜乔三娘芳龄早逝,有的则是嘲弄那蔡二郎居然死里逃生。
是。
死里逃生……
他怎么能够死里逃生!
柳氏红着眼,咬紧牙关,嘴里不断地嘀嘀咕咕。
我家年年才多大,她还没及笄,还没想看好人家,她就这么去了!
多疼啊,那刀砍出来的伤口看着就疼得不行!年年往日手指被绣针戳一下,都要哼哼上半日,央着我要抱着,要哄着。
越想,柳氏的心就越疼。
她垂着头,眼睛斜往上瞪着,如刀子一般的目光在于羌身后搜寻。
在哪儿?
他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