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个客栈吧,我想睡个不会摇晃的床。”董锐嗅了嗅自己的衣服,滂臭,什么味儿都有。
当下众人就在港口后方找了个门面、招牌擦得最亮的客栈,包了个院馆。
进出刀锋港的商团特别多,经常租用客栈的院馆,单门独院空间大,能睡二三十人,又有专门的货仓,属于人货混居。
众人在逼仄的船舱里住了两个月,贺灵川很贴心地下令解散,要吃饭的去吃饭,要睡觉的去睡觉,要玩耍的去玩耍,好好放松休整一番。
他自己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就拖着裘虎去港口闲逛了。
这个海湾比他们出发的白沙湾更大,气候也暖和,环境卫生却远远不如,到处都飘荡着咸湿的潮汽。贺灵川两人避开了主街上招牌锃亮的饭馆,一路往后走。
越靠后,屋子越小、越老。以至于许多人家只能把桌椅摆去门口。
贺灵川看见它们就想起自己在盘龙城的住所,也是这样挤挤擦擦。
他们就顺着老火催发出来的油香,在老街里头找到一家小饭馆。这里木牌烂了一半,上面的字都糊了,贺灵川只能勉强认出“老姚咸……档”这几个字。
店里只有四张小桌,全满。余下的客人就坐在门槛上,或者干脆端着碗吃。
没座儿了,但裘虎有办法。
他手里夹着一锭碎银,向四边晃了晃:“哪一桌的老哥用完饭了,方便腾个座儿?”
两个食客立刻站起来接银子,嘴里嚼着饭,手里还捧着粗碗:“你们坐!”
贺灵川一看周围客人,多数都在专心致志对付炒饭,于是对掌勺的店家道:“来两碗这个。”
又黑又胖的老板娘笑眯眯:“我们这里凉菜也好味,要不啦?”
“只管来。”
老板娘回身就端了几个小菜过来,除了一碟子酱瓜,就是黑醋蜇头和生腌鼓虾。
蜇头处理得很干净,没沙子,嚼起来咯吱咯吱脆生生;腌鼓虾用的不是好酒,但好在虾子够鲜也够甜,贺灵川随随便便就能干掉两碟子。
很快,两大碗炒饭就上桌了。
这真用海碗装,足够贺灵川把脸都埋进去。
看裘虎坐着动也不动,他往裘虎碗里一指:“快吃。”
裘虎这才抓起筷子,风卷残云。
这一尝,怪不得大伙儿都点炒饭。老火旺炒、干香咸鲜,还有芥菜提供一点点苦味来收尾,大热天吃着特别舒服。
贺灵川挟起一小块肉丁:“这是什么?”应该是海味,也是整碗饭的鲜味儿来源。
“咸鱼啊。”
贺灵川恍然。原来这小店门口掉色的招牌叫作“咸鱼档”,店家把腌好的咸鱼切丁煎香,再跟米饭同炒。
这咸鱼腌起来臭,吃起来却香掉牙。
但刀锋港到处都有人做咸鱼饭,老姚家能做成街坊食堂,自有他的本事。
贺灵川又要了一份干煎剥皮鱼,还有一份姜葱炒蟹。
店家忙得热火朝天,老板娘却爱跟人拉呱家常。贺灵川遂问她:“大姐,我们初来乍到,这刀锋港是归属庆国管辖?”
“那当然了,庆国在这里特设市舶司,管船管人又管事儿,进出船只都要向它交钱,你犯事儿它就抓你坐牢。”
边上客人补充:“货物入境也收钱,还得看是什么货!”
“我好像听说,这港口原是百列人的?”
“那你这听说挺久远啊。”老板娘收走隔壁桌的碗盘,“好几十年前是这样,后来百列人把港口交给了庆国。”
“下蛋的金鸡,怎么舍得给人?”
刀锋港是牟国以东两千里之内的第一大深水良港,每天进出货船无数,光收关税都能收到手软,关键这钱还来得特别稳定。
而根据贺灵川手里的过期协议,庆国向百列人租借刀锋港,每年只付租金三千两银子。
三千两,也就是刀锋港收益的一个零头吧?
百列人怎么舍得让出这么好的产业?
“那谁舍得?”老板娘快人快语,“好像百列人打坏了庆国的王子,拿这个港口去赔罪。”
边上有食客道:“我倒是听说,庆国当年直接出兵,把这里给——”伸手划了个圈,意思是强占。
反正,刀锋港现在是庆国的地盘了。
老板娘看着贺灵川两人,眼里有好奇:“你们两位从哪里来?”
“西边。”
“牟国?不对,你这衣服不是牟国的。”老板娘搓下巴,“贝迦?”
“再往西。”贺灵川笑道,“风闻这里商贸自由,我们想在附近找找做生意的机会。不知道百列人的领地怎么样?”
边上食客顺口道:“那还不如去庆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