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里外,贺灵川关起门来,正和董锐一起观察沙盘。
“薛宗武已经上路。我刚接到消息,薛宗武宿在俅城,今早应该会继续赶路,傍晚进入爻国地界。”
那么按照贺灵川的计划,他们自己马上也要启程前往爻国。
沙盘是几天前就做好了,显示薛宗武从霜溪到爻境可能选取的几条路径,盘上的山水林地都做得非常细致。
“你打算在哪里干活儿?”
“这儿。”贺灵川指着爻国境内的河流,“洮水。”
董锐打量沙盘:“如果不强求在爻国境内,这地方倒是不错啊,这个、这个岩母崖?”
这是一条狭长的山谷,峰峦千仞、岩壁陡峭。沙盘无法细致到每一条羊肠道都标注出来,但董锐大概可以猜想,只要合理布置,完全可以将它变成一个蛇皮口袋,然后请君入袋。
贺灵川早就留意过这个地点,闻言摇头:“不妥。”
这地形和盘龙世界的龙喉关好像。当年红将军为了闪击西芰国,不得不派贺灵川等几支小队先行潜入龙喉关,抢夺关卡,否则那真是易守难攻的绝地。
这种地方有个“先入为主”的优势,谁先起手布置,谁就占尽地利。
董锐不解:“为什么?”
“你都觉得这是伏击胜地,难道薛宗武看不出来?”贺灵川说的是最浅显的道理,“他带兵多年,从前也没少给人下套,为什么要走这险恶之地、给人伏击自己的机会?”
“呃,可以不走?”
贺灵川顺手就划出一条道儿:“多绕六十里,先陆行再水路,一样可以进入爻国境内。路程长了点儿,但是安全。”
“换在从前,薛宗武或许取道岩母崖,也不会多想,毕竟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贺灵川摇头,“但他的账房先生前几天刚被劫杀,虽然我补做一些障眼法,难保薛宗武不会提高戒心,哪里还能再走这条险路?”
打草惊蛇啊,那几个黑衣人干得也太糙了。
“呃,薛宗武真不会走?”毕竟岩母崖要近很多呢,人都有侥幸心理,“他也不能确认,那里的人要暗算他吧?”
贺灵川拿出十两金子:“打赌?”
他打算给今晚加几个菜。
董锐想了想,悻悻道:“算了。”
他跟贺灵川对赌,很少能赢,还是别给人家送钱了。
“大丈夫不立于危墙之下,明知岩母崖可能有危险,薛宗武不会往那里去的。”薛宗武赶时间,但又不是特别赶。这种位高权重的大将,对危险的嗅觉远比普通人灵敏,“若有人傻到去那里埋伏,怕是要扑空了。”
董锐这才端详他选定的地点:“洮水又有什么好的?”
“从名字就能看出来罢,那里水网纵布,最适合你来发挥。”话不必说尽,两人都知道贺灵川指的是蜗蟾。
蜗蟾只在潮湿的地下才能最快速度、最远距离行进,安全、高效、隐蔽。
“我事先打探过,通常来说,爻国从春末到盛夏都是多雨多涝的时节。但这是通常而言,偶尔还有旱季呢,我们想万无一失,就得把特殊情况考虑进去。洮水外头就是三湖相连,平原上沟渠河溪样样俱全。不管能不能得手,事后的逃跑都比较方便。”
杀人不是一鼓作气就算了,贺灵川优先考虑全身而退。
“另外,我们虽然能大概算出薛宗武返回都城的线路,但算不准他会选择哪些城池落脚。他是行伍出身,修为又高,奔驰百里再找地方过夜也不奇怪。”
董锐挠头:“对啊!那这怎么办?”
他们又不是薛宗武肚里的蛔虫。
贺灵川笑了笑:“还有一个办法:看官场的规矩和人情。”
“啊?”一说人情,就触到了董锐的弱项。
“这些年,关外武将返回爻国都城的线路基本固定,不得擅自改道,遇到意外比如山洪山崩之类,确需绕路的,要去地方官那里报备,由地方全程陪护。”这是爻国的规定,已经执行了几十年,薛宗武也没必要破例。
“那么这条路线上,哪些地方可以不去,哪些地方必须盘桓停留,都有一些讲究。”贺灵川告诉他,“有世家大族的,有退隐高官的,还有一些可以拿到好处的,武将们很可能会在这些城县停留,当地也会热情接待。这么一路走下来,人情世故也走了个遍,爻王寿典本身就是个大舞台,各色人等都会上去演饰一番——不等去到爻都,就从赶路开始。”
董锐听了半天,哦了一声:“所以薛宗武一定会去洮水是吧?”
“洮水丰家过去三十年出了三个大官,如今的左宰辅也是丰家人。你说薛宗武该不该顺道儿去拜访?”
“该。”董锐笑道,“他要是不去洮水,也不该去别的地方拜访了。”
不然就是给人挑理的话柄。
听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