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眼下钱元朗把张伟的礼物收了,言谈举止之间自然有了一份亲切,再不是今天一整天那种飘飘然的疏离。
原本张伟的计划是,借着酒劲儿,从钱先生这里打探点张文炳和张老夫人的事情,经过事情这么一弄,他也不敢开这个口,只是问了一些卫所的杂事。
钱元朗的话语透着亲切,称呼也从张百户改了回来:“表少爷,这卫所里的事情,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就看表少爷想怎么做。”
张伟对他们文人这种说话动不动故弄玄虚的做派,心里腻歪的要死,不过脸上没有表示半点的不耐,端起酒杯又敬了一杯,虚心请教:“小子年少无知,还请钱先生赐教。”
钱元朗与他干了这一杯,打了一个酒嗝:“表少爷眼下是个百户的官身,这事情么,主要就是屯田和杂派两件事,先说这屯田,这是最要紧却也是最难的事情,太祖在洪武三年设了这滕县守御千户所,当时分了军屯有96顷,每年要上交的屯田籽粒是1152石,凑个整,每个百户能分田千亩,每年上交110石。”
张伟先暗暗佩服了一下这读书人真有个好记性,再心里一合计,每亩地要交0.11石,滕县附近不缺水源,回头把农田水利修整一下,再从后世淘宝上批发一些种子回来,就算收成再不好,每亩地收个一石多的粮食应该问题不大,到时候交了屯粮,剩下的足够养兵。
钱元朗把张伟的神色看在眼里,见他脸色放松,轻笑一声:“表少爷想什么美事呢?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一千亩地呀?嘿嘿,国朝二百多年下来,哪还有那许多田地,远的不说,表少爷你想想,你家老百户在的时候,你们家里的田产是哪里来的?”
被人说破心思,张伟倒也不尴尬,他本就不是真的张伟,这两天也只是捡重点的搜检了一下记忆,对这屯田的杂事,那个张伟的记忆里也没有多少,他就更不知道了。不过听钱元朗这意思,屯田似乎都被这大小官僚给占了,似乎没有一千亩。
“不知这屯田还有多少?”
钱元朗撇了撇嘴,“这个我却不知道,按照一般的行情,想来能有百多亩就算不错。”
张伟很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中国人内心里对土地有一种天生的渴望,刚刚一听能有一千亩,虽然并不算是自己名下的,不过还是很高兴,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就缩水到了10%,这空来空往的两下子,张伟心里感觉被人占了老大的一个便宜。
“反正这滕县挨着运河,这运粮的漕船夹带的倒比税粮还多,表少爷生财有道,这粮食的问题想来也不是难事。第二件事么,就是这杂派。”
张伟又给钱元朗添满了酒杯,“还请钱先生教我。”
张伟丝毫不以张文炳亲眷的身份来摆架子,对钱元朗恭敬如初,让他很满意,“这杂派最是繁杂,要应付朝廷摊派下来的各种事务,有上交弓矢的,有上交材料的,至于每年的京操,去蓟镇的春秋戍军,那更是一个无底洞。”
听钱元朗这么说,张伟也是头皮一阵发麻,这卫所事情还真是麻烦,幸亏当时想着留下赵千户,就是担心搞不定杂事。
“不过表少爷也不用担心,这些事情,明日学生给你都交办清楚,定不让这些事情来劳烦。”
看着钱元朗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脑袋都开始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张伟连忙问了问自己最感兴趣的地方,
“钱先生,刚刚先生只说,这卫所最要紧就是屯田和杂派,可营操、巡捕、备御、出哨、入卫、戍守这些事情,都不用做吗?我还想着立了战功好升官呢。”
钱元朗脑袋快要伏到桌面上了,闻言抬起头来,醉眼惺忪的看着他,嗤笑一声:“表少爷净说玩笑话,靠这乞丐一样的军户能立什么战功?再说了,表少爷有张大人照拂,学生再为你上下转圜一番,过个两年,熬一熬资历,自然升上来了,岂用和那些莽夫一样刀头舔血?”
张伟陪着他笑了笑,明末文人轻视武人之风,算是刻在骨子里了,张伟自然也不会和他解释自己的想法。
看钱元朗熬不住了,这酒楼也做着客栈的生意,张伟赶忙将他扶起来,招呼伙计过来,一起扶着送往后院歇息。
掌柜的得了消息也跑过来献殷勤,“张大人,钱先生醉的厉害,用不用给钱先生找两个姑娘伺候着?”
这一点张伟还真的没有想到,“那就劳烦掌柜的安排了,一切花销先记在账上,过两日钱先生回沂州以后,我一并来结账。”
掌柜的夸张的往后一跳:“哎哟,张大人您这说的是哪里话,这算是小店孝敬您的,什么钱不钱的,您这么说可就远了。”
张伟笑一笑,和他客气两句,转身出门,又大步往家走去。
今晚,他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小院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微弱的灯火,他的家当已经让赵千户带人给搬回老宅,小院里现在空空荡荡的。
陈喜正陪着几条大汉在当院里坐着,大门一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