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世道:“诸王只个个看着眼前,想着做一个讨债鬼,伸手只想要火器,要战马和甲胃。可解公所想的,却是各藩国百年之后的大计。”
解缙微笑道:“殿下过誉了,此番陛下既是征辟下官入朝,下官又久在爪哇。所以既能忝为文渊阁大学士、吏部尚书,又熟悉藩国实情,自然而然,要建立一套新的天朝与藩国礼法,唯有如此,才不枉平生之愿。”
张安世点头,听了这么多,他大抵能理解解缙的心思了,骨子里,解缙还是一个儒生,而儒生的本质,其实就和周公一样,都希望能够治国平天下,他们可能对于战争不太热衷,却极热衷,建立一套秩序,说穿了,这放在后世,就是所谓的制度建设。
这是铭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就好像基因一样,无论他们采取什么样的学问去治理天下,总而言之,这老本行,他们是断不会丢弃的。
张安世此时的脸色显得越加随和起来,感觉眼前的解缙也变得顺眼了许多,不自觉地带着几分关切道:“解公回京,可还习惯吗?”
解缙笑了笑道:“倒还习惯。只是爪哇的一些往事,也不免会有所想念。”
张安世意外地道:“想念?本王还以为解公在这爪哇十余载,度日如年呢?”
解缙却是唏嘘一口气,带着几分真诚实意道:“开始时的确是的。不过殿下可能感受到那种披荆斩棘,而后一步步,先在爪哇立足,此后建立城邦,再之后,一点一滴的开拓出领地,而后,在此基础上,修建出港口,建立起一座座的农舍,播下一颗颗粮种,最终……渐渐有了而今的模样。”
“此中的辛劳和眼里一点一滴的见证,在下官看来,这爪哇,如下官眼里的婴儿一般,如今这孩子已慢慢的茁壮,哪怕它远不如大明,在解某的心里,它也如自己的骨肉一般,难以割舍了。”
张安世看着解缙认真说着这话的样子,他能感受到解缙这些话都该是发自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张安世不禁高看了解缙一眼,叹息道:“解公这般一说,本王也就明白了。”
解缙回以微笑,看了看天色,便道:“好了,时日也不早了,下官需赶紧回京去,明日清早,还要入文渊阁当值。”
张安世和颜悦色地道:“我派人用马车相送。”
“无碍。”解缙道:“下官还是坐渡船回去吧,反正也便利,就不劳殿下了,就此告辞。”
说罢,他行了礼,便头也不回地匆匆而去。
张安世站着目送解缙离开,忍不住道:“这家伙……”
“殿下。”
此时,从隔壁的耳室里,钻出一人来,正是杨士奇。
杨士奇这些时日,一直住在张安世的王府里,解缙入见的时候,他便闪身去了旁边的耳室,方才二人的对话,自是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张安世看了杨士奇一眼,忍不住带着几分感概道:“这家伙……倒是呕心沥血……哎……真羡慕赵王,有这样的长史……”
杨士奇:“……”
“杨公别误会。”张安世道:“杨公也很厉害,教人佩服。”
杨士奇道:“殿下看到了这解公的目光长远,而臣却看到了解公的高明手腕。”
张安世不禁讶异地看向杨士奇,道:“高明手腕?”
杨士奇道:“入京时,先是雷霆手段,狠狠逞了威风,杀气腾腾。可此后每一步,却都在怀柔,用秀才为官,拉拢有志之秀才。各学堂设分学堂,既交好了诸藩王,又使那些异乡的军民以及读书人受到恩惠,只怕不久之后,这天下除了他重手打击的赃官污吏之外,几乎人人都要受他的恩惠了。”
“可偏偏,在此过程之中,这解公不需付出任何东西。秀才为官,是朝廷的决策,新建分学堂,是殿下花费钱粮,出动师资,哎……解公还是那个解公,一点也没变,永远都能长袖善舞。”
张安世深以为然地点着头道:“本王也看出来了,不过他的倡议,让本王实在无法拒绝。”
杨士奇道:“这就是他的厉害之处。”
张安世笑道:“那杨公得多向解公多学一学才是。”
杨士奇却是立即摇摇头,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臣可学不来。”
张安世哈哈一笑:“好啦,总而言之,咱们新洲,也能从中获得巨大的好处!噢,对啦,往新洲的商团,已经预备的差不多了,此番纠集了各大商行的东家和掌柜有四百多人,到时随你一道往新洲去,你好好接待,无论如何,想办法让他们拿出银子来……入他娘的,跟着本王挣了这么多银子,总要教他们在新洲留下一点什么。”
杨士奇喜笑颜开,此番他逗留了这么久,等的可不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