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户官厅的大厅很陈旧了,桌椅也是有不少破烂歪斜的。
与普通的文武官员的衙门不同,卫所主官的官厅其实是世袭的。没有大的意外,卫所官员的职位是世代相袭,一般不会流迁降转,不象普通的衙门,当了三年,下三年的官还不知道在哪里当,修衙门是蠢事。
卫所官厅的陈旧衰败,只能说明一个事实,就是朝廷和地方都没有财力,而尤其是地方财力窘迫,导致卫所主官连自己的家都没有财力来修葺了。
周炳林也是有点难堪,好在酒宴准备很久,安好席次之后,也就上菜了。
近海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海鲜,什么葱烧海参之类的菜不停的端上来,大碗鱼,大块肉,再加上大坛子的酒,没一会儿,厅中就热闹起来。
刘大人当然是坐在首席,张守仁身为大功臣,就在次席陪座。对这个明朝的文官,张守仁心里一点也不托底,在入座的时候,还唯恐对方大抛书袋叫自己接不上。不过聊了几句才发觉,这位刘大人也是一个健谈的人,而且对军中的事物并不陌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书呆子官员。
而且因为在北方军镇当过兵备道,这位刘大人还经历过清军入关,谈起来时,对清军的强悍和战斗力都十分了然,当然,对清军的凶残暴戾,也是十分厌恶。
与这样的有见识的大官交流,对张守仁来说真是弥足珍贵。
他那种听说顺教的样子,加上年纪,使得刘景曜在欣赏之余,也真的动了爱才的念头。看了看张守仁,问道:“守仁,你连字号也没有吗?”
也是张守仁心有灵犀,立刻起身下拜,恳求道:“请大人赐字。”
“守仁二字,原就很嘉。”刘景曜摇头晃脑,捻着胡须想了一下,便道:“既已守仁,又得进取,眼前这六十余级的海盗首级,便是明证。是故,守仁可字国华,列位,觉得如何哪?”
在场的人,除了这位兵备道带来的几个幕僚,多半都是目不识丁之辈。
周炳林的大胡子上也是吃的汤水淋漓,这样的盛宴是从公费里开出来,他这个千户养着一家老小,还要养几十个兵丁备战,所以平时手头也紧,今天有这种大吃大喝的场合,当然也不会放过。此时过来,一半是凑趣,一半也是真心替张守仁欢喜:“国华,还不快点谢过大人赐字之恩。”
替人取字取别号,在士大夫是风雅之士,特别是文士对武将来说,等于是收了半个门生。
刘景曜也是心中十分欢喜,才会有这样的举动,换了别人,哪怕就是一个参将副将,也未必有这样的好采头。
张守仁心中也是明白这个规矩,当下也是大喜过望,立刻下拜致谢,这一桩事,就算是这么定了下来。
夸功游街,守备道亲自赐字,这已经够叫在场的人羡慕了。
谁知刘景曜心情极嘉,又是向张守仁道:“上次斩韩六等人首级,本朝规矩,所有军功都要由各处的巡按御史核算清理,确准上报,大功是一个月内核查完毕,小功是两个月。五颗首级,说大不大,小也不算小,一个半月,也是核查回复回来,兵部给国华你记大功一次,迁转一级,今次,又有这六十几颗首级的大功,足可再转迁三级以上,国华,以你现在的年纪,恐怕升官之速,要成为本朝之最了。”
这个问题,张守仁自己在事前也想过。
兵备道亲自来,肯定不可能就带点赏银就完事了,自己肯定要升官,直接到千户不大可能,毕竟周炳林年纪大了,难以转迁,旧上司留任,自己总不能升到他头上去,这里头的关节,哪怕是几百年头也是差不多的。
在上面来说,升一个副千户,也足够安下头人心,也不会使下头的人怨望,算是皆大欢喜。
不过一切安排在自己的六十多颗首级面前又是破灭了。
按规矩,张守仁直升到指挥佥事都不是不可能!
但他不能这么做。一则,自己根基太浅,上下都不靠,上面没有靠的住的靠山,要慢慢经营。下面,自己虽有几十个跟随左右的军户,但还没有真正长时间的训练和调教他们,关键时刻,怕还使不上劲。
两头皆失,就算当了鏊山卫的指挥佥事,也是根基不稳,迟早要栽倒下来。
主意一定,就好说话。
当下便向着刘景曜抱拳道:“大人,下官太过年轻,侥幸获胜,实在不堪重赏。报了上去,恐怕人心难服。不妨留有余地,等下官再立新功之时再说,浅见如此,还请大人均鉴。”
如果之前刘景曜对张守仁的欣赏还有点保留,就是上位者对下位的一点点的赏识的话,现在的兵备道对眼前这个年轻的百户官就是发自内心的赞美了。
勇武之余,也有头脑,干练之余,懂得进退。
这人,是有大将之风啊。
对张守仁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后,刘景曜也是笑道:“此事还要回去商量了再说,不过,国华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