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仇恨是更美味的东西呢。
屠户看着头顶的那一条巨龙,舌尖在屠刀的刀风之上舔了舔,刀风之上实际上没有任何的东西,但是只有屠户自己知道,这刀锋上面承载着他所有的勇气和叛逆。
往事回首,依然清晰可见而历历在目,而这些回忆,没想一次,便是在心脏上捅一刀。
“他是个坏孩子,以后不要跟他一起玩。”
“为什么呢,他力气很大,还能跟大牛说话。”
“这就是他的坏处,他不是个……好孩子。”
虽然大人们不能讲清楚其中的道理,但是孩子们依然还是把父母的话牢牢地记在了心里,这种记忆和揣测没有任何道理,大人们给孩子灌输的思想也很简单,不要想那么多,你只要听话就行了,爹娘是不会害你的。
自此,那个面目白净的过分而且同样力气也大的惊人的小子便被整个村子的人都嫌弃了,私塾先生虽然一视同仁,但是这也阻挡不了孩子们的歧视的情绪蔓延。
小孩子的心理就是这么简单而纯粹,这种纯粹当中还夹带着极度的残忍,虽然这种残忍不是有意的,但是却远比蓄意谋划的阴谋更加让人胆寒。
因为这个孩子的父亲是村里卖狗肉的屠户,所以他们不叫他的名字,而是直接称他为“小屠户”,甚至发展到后来之后就有人学着大人的口气叫他“小杂种”。
但是小屠户并没有因为这种敌意的表现而丧失对生活的希望,他努力地跟身边的伙伴培养良好的关系,他在河里捕鱼,扎猛子,无论多么湍急的河流,只要其他人说话,他都敢下去,只因为他想博取他们的欢迎和开心,他不想每天一个人从家里出来,然后到私塾,之后再一个回家。
恐惧和孤独是两种可以相互置换的东西,这两者都有同一个代名词,那便是无助。
小屠户知道自己会在月圆之夜变成人首兽身的模样,所以他尽管可以独自承受这种变化,但是他却不能独自承担这种被恐惧包围的感觉,他要找到自己的朋友,然后与他交换心里的秘密,然后远走他乡,离开那个每天喝醉酒都要拿他出气的父亲。
他也曾经想过自己的母亲在哪里,她还会不会再回来,哪怕仅仅只是像其他孩子的母亲那样抱他一下,对他微笑一下,然后告诉他什么是危险的,什么是安全的,不把他带走也没关系,继续挨打也可以,但是不能见面、不知死活的痛苦是谁人都无法忍受的。
终于,在小屠户弱冠之年的那个月圆之夜,就像是身体里的兽性跟老天爷定下的约定一样,他体内的半兽人的血性爆发了出来,而这一爆发,就再也控制不住了,等到天亮了,他还是没办法恢复人形,想到村子里的人的目光和敌意,小屠户最终还是选择了藏在山林之中,等到恢复人形之后再出来。
但是不知道为何,小屠户变成兽人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他藏到了不远处的山上,于是,人性群体的丑陋性在这一刻彻底暴漏无遗——他们决定放火烧山。
屠户至今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哪里招惹了这些村民,以至于他们要用如此极端的方式来对待自己,放火烧山,这是在庄家成熟的时候用来驱赶野猪的方式。屠户不介意人们把他当成畜生,本来他就是属于畜生的,他想不通的是,人们为什么对于一只畜生都要处以这么严酷的惩罚。
当火焰开始从山脚下燃烧起来的时候,小屠户流下了人生当中的第一滴眼泪,他那每天都要打他出气的继父曾经跟他说过,“那个女人生你的时候,你小子竟然连哼哼都没有哼哼一句,还以为你死了呢,也不知道你怎么这么不值钱,刚生下来就被扔了,还不如狗崽子。”
还不如狗崽子。
小屠户认了。
他决定要离开这里,然后再也不回来了,哪怕是从此在人世间如乞丐般流浪乞讨他也不愿再回到这里,因为这里有一群想把他烧死的村民。
小屠户仔细看了一眼山下的火势,很快他就找到了一条可以安全下山的路,也只有身后的这条路是没有被火烧的,小屠户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然后拖着笨重的身体开始下山。
沉重的兽人之躯还不能完全让小屠户适应,所以只能一边走一边缓慢地挪动,路上的荆棘撕扯着他的衣服,脚下的不规则的石头不停地切割着他的双脚,这双稚嫩的小脚还没有生出兽人般的粗糙皮肤,而他的身体也尚未进化成兽人般的强悍,目前来说,他的年龄和经验都不足以支撑现在这副身体。
他带着绝望的情绪下山,但是心里所想的却依然是有人来找自己,然后警告自己不要走,他不要道歉,也不要安慰,哪怕只是人们单纯地把他留下来继续欺负他也可以,也直到这种想法出现在心里的时候小屠户才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是想真的走,而且也不是真的想过上乞丐的生活。
能够留下来该有多好啊!
能够和人生活在一起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