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接管了勺子,现在我明白了。
他烫火锅不讲究,锅内红汤翻滚,食材鱼贯而入。
每次吃火锅,一定拉肚子。
回家路上,女友问我:“有证据没有。”
“这个怎么说,看你信不信我。”
“我相信你。”能听出她把嘴巴裹进了大衣领。
“但组织上不信啊。”悲从中来,没忍住,我顺手带翻了三脚架。
“注意点脚架。”
女友耳朵尖,她一提醒,我知道自己闯祸了。
机器比天大,自己摔死,也要把机器护在怀里,这是行业规矩。
对,规矩,又是规矩。
这是它今天晚上第二次挑衅,问题就在这儿。
“我知道下面的戏怎么写了。”
我冲着泡泡喊道,“换掉一颗螺丝,远比检测一台汽车要来得方便;但对于螺丝来说,他失去了全世界。”
“剧本怎么写我不管,我只知道没你这样的。”泡泡用粗暴的敲击回应我,“抱着脚架拉屎,你打算在公厕里跟它过夜吗。”
女友只当我便秘半小时。
实际上,抱着脚架是为了练习狙枪稳定,摄影机脚架和巴雷特重量相近,我当然没有告诉她这个秘密。
起身一阵晕眩,浑身毛孔扩张,这才觉得入秋的京郊,夜凉如水。
老僧入定不过如此。
风过竹林,我把女友裹进大衣:“戏比天大,你爸教给我的。”
“我相信你。”她说,“先把大衣脱了散散味儿。”
回到茶楼,师徒摊牌。
这场戏需要明星全程露脸,我干回了跟焦员。
王亦可和师父,两个人,一壶茶。
师父给徒弟倒,茶七饭八酒十分,这次壶僵在那里,水溢出茶杯消满桌。
徒弟提示茶满了,师父说,我看见了。
徒弟问怎么回事,师父说,我看见了。
此处插入旁白,我们行话叫VO:
王亦可此时比谁都清楚,地下工作原则,被俘即除名,就算囫囹回来,师父不认,组织不认。
自始至终,地下党没有这一号人。
旁白结束,大明星为自己辩解,张口便说:1234567。
师父打断他:不管你怎么说,这都是组织原则。
镜头落幅在明星的眼角特写,那里似有若无一颗泪珠打转。
“CUT——”
虽然顾及了明星的脸面(更多的成分是忌惮明星背后的投资方),但导演的声音还是尖厉非常,“你怎么能哭呢?淌眼泪儿就是神演技了吗?”
“你是一个地下工作者,心是铁板一块,血管里流冰子,看着他,这是你的师父,不是情人。现在你可以流泪,明天怎么下手杀他?”
某种程度上讲,这导演是条理想主义疯狗。
组里早对他的叫嚣群体免疫,但听到他要下杀手,我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徒弟杀师父,编剧的意思吗?”
“你老板没跟编剧组通气儿吗,投资方的主意。这小子——”
他指着正在补妆的明星,“霸道总裁演了五年,观众早不吃这一套。眼看要过气,这次把宝全压这儿了。”
“人家写的通稿看了吗,转型之作,演技炸裂,你说我怎么拍?直给知道吗,卧底反水、欺师灭祖,要的就是个反转。”
“大家好这一口,这他妈就是戏剧冲突,就是人性深度,人们愿意相信人设崩塌,人们特别愿意相信逼良为娼……”
“只有一个问题。”我打断他,“逻辑上怎么圆。”
“我跟你讲资本,你跟我谈逻辑?”导演起身关上窗户,“兄弟,这就没意思了。”
机位已经撤了,茶楼里就我们两个。
导演按着我的肩膀坐下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真是来帮你的。”
这他妈听起来,就像王亦可被俘那场戏里的敌特台词,我下意识警觉起来。
“我也是从编剧干起来的,那时候装X,张口伯格曼,闭口费里尼,枕头底下压着库布里克,最牛X的还是莎士比亚和古希腊。”
他像中统腐蚀王亦可一样,跟我套近乎,“俄狄浦斯为什么好,人家写的是命运,到你们手上,全他妈学成了巧合。”
桌子上剩几个茶杯,导演大手一挥,汤水四溅,“叙述的逻辑是串联的,巧合是故事的天敌,每一次意外的发生,都会给全局可信度上乘一个置信因数,哪怕一个巧合的可信度是90%,全片多少场戏?”
他手指蘸水写一个“幂”字,“我说的不是明星,幂函数学过没有?”
他提的那些人,我都没读过。
但幂函数学我学过,10个0.9相乘大约是35%,乘50次就不足1%,我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