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热得反常。
吴子吉即使早已经在九龙呆惯了,也有些受不住,远远蹲在树荫下扇风。
今天什么生意也没有。
看他太瘦小,像码头搬货这种力气活,又都不要他。
吴子吉撇了撇嘴,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
看到旁边地摊上,卖着各种画册,随手抓过一本翻着,问那老板:“阿婆,这东西怎么卖啊?”
“五毛钱一本。”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觉得有几分眼熟,忽然认了出来,“你……观音庙那个姓吴的后生仔?”
吴子吉眼皮也不抬,“你认错人了。”
“不会错,给钱什么都会做的吴小哥嘛,前两天还收了我儿子二十块钱,帮他算命的嘛。”
“那个不是我,你认错人了……”吴子吉合上画册,站起身打算离开。
老太太一把抓住他,笑了笑:“没错的,我儿子告诉我,你鼻尖有颗黑痣的。”
吴子吉抹了把脸,“阿婆啊,这个其实是粘上的鼻屎嘛,都说了不是我啊……”
老太太一回头,叫道:“阿辉!”
一个裸着上身的壮汉,应声出来。
“你说的老千骗子就是这个烂仔?”
吴子吉啊哦了一声,抖开老太太的手,转身就跑。
像猴子一样,灵活地钻进旁边一条小巷子,一个闪身,就消失在别人家领晒的衣服后面。
拨开一看,人早就没影了。
老太太呸了一声,这小子,在观音庙附近名头很响,听说是四年前从北京里来的。
一开始打着算命的旗号,后来给钱什么都干了,不过说到底,也就是个骗子。
吴子吉露出两只眼睛,见壮汉找了一圈就离开了,才把举在头顶的花盆放下,从人家阳台上站起身。
他的身手相当灵活,从阳台上翻下来,脚蹬在墙上,在两面墙之间的夹缝中,不断进行“之”字形跳跃。
最后利索的落地,回头看了一眼,手插在裤兜里,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这一切,都被墙角缩着的一个叫花子,看在眼里。
叫花子裹着好几层衣服。
最外面是件破烂的深红色袍子,袍子上粘着干了的泥土。
这是他在山里的时候,从一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他把袍子裹紧了些,轻柔地拍拍身旁蜷缩着的老狗。
一对狼一样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吴子吉的背影。
说来奇怪,哪有要饭还带着狗的,而且这个叫花子对狗的态度,更加奇怪,他竟然好像很尊敬那条老狗。
他看了一会,默默的,开始从怀里掏出零碎的毛票来。
观音庙的吴子吉,只要给够钱,他什么活都可以接。
数了数约莫是够了,叫花子转动脖颈,透过巷子,往更远的地方望去。
一会儿后小心的牵起老狗,朝他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
吴子吉今天运气貌似很差。
在外面晃悠了半天,什么活都没接到。
他回到观音庙,跟几个熟识的邻居打了招呼,两毛钱买了张姚叔家的馅饼,坐到外面台阶上,开始啃起来。
啃了一会儿,他先是看到一条狗跑过来。
狗是老狗,不过能看出来,体格很壮硕,以前一定是条好狗。
他掰了块饼逗那狗。
结果,它理都不理,站定了回头,似乎在等什么人。
没一会,一个叫花子出现在他面前。
吴子吉看着那叫花子,先是一惊,这个要饭的,给人的感觉不是那种常见的颓废。
全都是戾气,眼神锐利的吓人,被盯住了浑身都直发凉。
他不由把饼放下,“那个……你找我有事情吗?”
叫花子把一堆毛票塞到他手里,拿过他的馅饼,随意地啃了一口,好像好久没吃到这种美味了似的细细咀嚼着。
吴子吉犹豫着,从那只脏手上接过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吃自己的饼。
叫花子嚼完,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道:“打听一件事情。”
吴子吉一愣。
没想到,今天第一单生意,居然是个叫花子。
听口音不是广东口音,虽然感觉有些别扭,还是回道:“您是要打听消息?”
他瞟了一眼,这要饭的,给的钱还挺多,“这找我就对了嘛,不瞒你说,我在这混的年头多了,消息灵通的很……”
“这个,你认识吗?”叫花子打断他的啰嗦,把袍子解开。
他脖颈下面的位置,纹着一条黑色的巨犬一样的动物,十分狰狞可怖。
吴子吉随意的瞟了一眼,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认得那个图案,那是一条赘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