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程伯那天,我正好骑着电动车回店里,天刚下过雨,空气中还弥漫着潮乎乎的水汽。
在天荣商场路口,一辆黑色奥迪疾驰而过,车轮碾压过低洼处,溅起一蓬积水。
那水幕十分巧合地飞向路边一位骑车经过的老者。
老人避之不及,被淋了满头满脸,惊慌加上视野被污水遮蔽,两手慌乱。
只见自行车龙头一顿乱晃,老人便连人带车,摔进路边的隔离带树丛中。
我正巧从旁边过去,原本不想多管闲事,更何况,是这种十分容易招惹上风险的老人家。
那天不知为何,忽然觉得那老人骑车的背影,与我已经去世的祖父十分相似。
然后心里一软,就在路边停下,跑到隔离带里,将跌倒的老人扶起。
老人方脸大眼,鼻梁高挺,两颊凹陷,能看出年轻时英武不凡,年纪看上去有七十多的样子,或许不止,因为眉毛都白了。
他身材高瘦,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中山装,一派退休老干部的模样。
只是,此刻十分狼狈,衣服上都是脏水,腿上还有污泥。
脑袋上,原本梳得顺溜的银白头发,草一样凌乱,眼镜上、脸上、额头都是脏水。
我扶他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帮他擦脸上的水渍。
他“呸呸”地吐着溅进嘴里的脏水,然后一叠声向我道谢。
我帮他把自行车扶起来,支在路边,收拢从车筐里散落的物品。
“没事儿吧?”我看他皱着眉头擦手上的泥水。
他摆摆手,苍老的面容浮现一个苦楚的笑容,说:“没事儿。”
结果动了一下,嘴里就发出“哎呦”一声。
我猜他右腿可能扭到,别说骑车,看起来连行走都费劲。
我想着好人做到底,就问他住哪里。
老人伸出枯瘦的手,指了指前面,说:“就在前面的巷子里,不远。”
“那我送您回去吧!”
“多谢你,小伙子,真是好心人。”老人连声道谢。
我就把电动车停在一家糕点店前,拔下钥匙,转身回来推老人的自行车。
老人原地动了动,腿伤不重,似乎能走,我便让他扶着自行车座椅慢慢走。
随后,我和他往前走了大约五百米左右,一条东西向的巷子,出现在街边拐角。
“里面。”老人说。
我转动车把拐进巷子,放眼望去,路两边都是低矮的居民楼,大多数是五六层,看建筑年龄,恐怕都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修建的。
同主路上那些贴满玻璃、反射阳光的摩天大厦相比,这里好像另一个世界。
继续前行一段,主路上车来车往的喧嚣,像是被消声一样沉寂下去。
就在我心里想“还有多久才会到”的时候,老人像是听到我心声一般,停下了脚步。
“到了。”他说,伸手指了指。
前面两三步远的距离,有一个铁篱笆圈起来的小院子。
篱笆上,爬满牵牛花之类的绿色藤蔓植物,越过篱笆,能看到里面有一扇黑黝黝的铁门。
那门显然是后开的,古怪地设在一面墙的正中,突兀得像是刚画上去的一样。
门框上方,竟还像模像样地钉着个门牌,蓝底白字写着“188号”。
我把车推进院子,靠在爬满藤蔓的篱笆上。
老人径直挪向门口。
等我停好自行车,老人正颤抖着用钥匙开门。
我走过去,门也开了,黑呼呼的像一个山洞。
我原本想直接离开,毕竟店里还有工作没完成,但挨不住老人的热情,只好走进去。
由于光线不足,加上室内无窗也无灯的原因,乍一进入,眼前漆黑一片。
“小心台阶。”老人在身后提醒我。
他再晚说一秒,我可能就滚下去了。
无论如何我都没想到,屋内的地面,远低于路面,门口向下有一个三四阶的水泥台阶。
下了台阶,置身于昏暗室内,一股奇异的味道扑面而来。
不是霉味也不是臭味,是一种我从未闻过的味道,因为从未闻过,所以无法描述。
但大脑内负责分辨气味的细胞,似乎非常喜欢这个气味,指示鼻腔拼命翕动,想要捕捉更多的飘散于空气中的那种味道的因子。
“啪”的一声响,老人按亮了室内的灯。
一个面积三十平左右的屋子,正中间的天花板上,吊着一个二十瓦的白炽灯。
昏黄的灯泡内,钨丝拼命亮着,但其产生的亮度,根本不足以支撑照亮整个房间。
以至于,屋内像笼罩着一层橙黄的纱一样昏暗。
室内铺着地砖,破旧不堪,有好几块缺角,还有表面蛛网般的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