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孙米的会面,需要有医生在场,这是鲁鑫提前预料到的事情。
一方面,要控制外界因素,对病人的影响,确保最小程度的干扰治疗和病情恢复。
另一方面,虽然“情绪稳定”是事实,但受访者仍是病人也是事实。
如果有什么意外,得有第三方及时介入。
林医生给安排的,是探视区最小的屋子。
虽然小,但得益于地理位置偏僻的原因,反而安静利于交谈。
坐下来的时候,能看到窗外有一株垂柳,这一点令鲁鑫十分满意。
他收回目光,发现对面的孙米,刚才好像也在注视同一样东西。
“嫩于金色软于丝。”
还不待鲁鑫开口,孙米就先打了招呼:“这也是院里能看到的难得的景致了。鲁记者,你好。”
这正是鲁鑫心里想到的诗句。
要是在外面,一个三十来岁的男性,对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开口吟诗,或许显得怪异。
但在这里,这个场景下,一切又显得那么合理且浪漫。
孙米伸出手,表示友好。
鲁鑫望了望林医生,他是想要回应的,但他不知道这种肢体接触,是否符合章程。
林医生朝他点点头,鲁鑫才伸出了自己的手。
握手的一瞬间,他露出了抱歉的表情,而孙米也同时露出了谅解的神色。
鲁鑫觉得很愉悦。
这种愉悦,不仅仅来源于对方表达的善意,更在于,自己好像一瞬间完完全全的被理解了。
虽然什么都还没说,但孙米好像能捕捉到自己的一切情绪。
“我来是想和您了解一下院里的具体生活。”
鲁鑫开门见山:“我是说,站在病……患者的角度。”
孙米又笑了:“你不用避讳‘病人’这个词,毕竟这是一种客观事实,并不因为它是精神而非肉·体,就多么特殊——虽然在很多人的世界里,它确实是特殊的。”
“是。”
鲁鑫也笑,他终于完全放松了戒备:“那么就请从你的角度,来谈一下日常的生活和感受吧。”
虽然有林医生旁听,但氛围远远不像想象中那么尴尬。
甚至可以说,这是鲁鑫最近感觉最有意思的一次交互。
在这次交互中,他感到轻快且开阔,没有任何束缚或者凝滞之处。
“鲁记者好像和孙米还挺投缘嘛?”送他出所的时候,林医生问鲁鑫。
“是。”
鲁鑫坦然:“我感觉我们不只长得像,在很多方面都挺有共鸣的。”
“但我有一点要提醒你。”林医生泼下一盆冷水:“孙米这个人,有很强的迷惑性。”
“迷惑性?”鲁鑫转头看他。
林医生欲言又止:“以后你就知道了。”
……
“他说是被爸妈送进精神病院的,但某种程度上,这个动作也是对他的保护。”
鲁鑫坐在父母家的客厅,和父母聊起孙米的情况:“所以他就坦然接受了。”
鲁鑫的妈妈,露出费解的神情:“去那边不是为了接受治疗吗?”
“嗯……其实也不是很难理解的事情。”鲁鑫在斟酌字句:“为了验证自己的理论,他挪用了一些科研经费……”
“挪用公款啊,这可不行。”
在国企工作了一辈子的父亲,放下了手机,盯着鲁鑫的眼睛:“你这是在同情罪犯吗?”
“我当然知道这是不允许的。”
出于某些情感上的因素,鲁鑫不想让父母讨厌孙米:“但搞科研的人嘛,总归有一些执念。得不到学校的理解和批复,一时冲动……”
“一时冲动也要有底线吧。”
父亲指出问题:“一个有理智的成年人,是不会以‘一时冲动’为由,去违法犯罪的。”
说完,又拿起手机,总结似的说,“所以嘛,他才会被送到那里面去。”
“照这么看,他爸妈倒也不是保护他了,倒像是包庇他。”母亲端上来一盘水果,无不鄙夷地说:“现在不是很多人钻这个空子嘛,好像说有精神病,就能逃避所有罪责一样。”
“那是你们没见过他本人,你们要是见过他……”鲁鑫拿起一块橙子,还没说完,就被母亲用咳嗽声打断。
他看看母亲,母亲向他使了个眼色。
这种时刻,鲁鑫从小到大经历过无数次,那眼神翻译过来就是“别说你爸不爱听的话”。
虽然现在他已经是成年人,但这种父亲独大的氛围,已经深入骨髓。
让步换来和平相处,是他和母亲的习惯动作。
“那什么。”
鲁鑫主动转换话题:“中秋节打算怎么过?我看了看日历也没多远了,要不我来订一个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