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华考上了北京大学;李萍进了中等技术学校;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
1998年6月7日下午3点。
一张红色幕布前,两个人凑着脑袋,冲前方镜头拘谨又幸福地咧嘴,咔嚓一声,印章一盖,吴梦娟和张民丰结婚了。
走出民政局,吴梦娟两手各拿一个红色小本本,不住地比对,不住地笑:“你看你那本,章子都盖歪了,正好印到你牙上。”
张民丰伸手想拿过那本看,吴梦娟不给,将另一本塞他手里:“你拿好看的这本去,给你妈看,叫她气一气,她儿子还不是跟我结婚了?”
“说什么呢?妈是同意的,今天早上主动把户口本给我了。”张民丰看了一眼结婚证上的照片,也笑起来。
他把红本收进上衣内兜,一把揽住吴梦娟的肩,搂着她小跑:“快走快走,上班要迟了。”
吴梦娟踩着一双高跟鞋,在张民丰怀里跑得跟踉跄跄。
到车站时,正好一辆公共汽车开过来。
吴梦娟慌乱地捋好头发,扯了扯身上的连衣裙,问张民丰:“怎么样?”
张民丰竖起大拇指:“这条路上最漂亮。”
“少贫。”
吴梦娟娇嗔地推他一下,提着手里的小包,上了公共汽车。
高跟鞋踩在铁皮踏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白皙的脚踝,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腿,衬托出玲珑身材的贴身连衣裙,发尾烫着时髦的小卷,上面的黑发用弹簧卡子拢住。
发卡上,一只铁片做的蝴蝶,两只彩色的翅膀,跟着人的身姿颤动,晃得张民丰乱了心神。
妈很保守,她见吴梦娟的第一面就直说。不喜欢这样张扬的女人,每天穿得花枝招展的,娶进门只会更不省心。
可张民丰喜欢,况且。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女人爱美是天性,吴梦娟爱穿什么穿什么。
只要吴梦娟冲他笑笑,他就恨不得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她拿去买花裙子。
彩色翅膀突然背了过去,转过来的,是车窗后吴梦娟的笑脸。
皮肤嫩得像刚剥壳的煮鸡蛋,又因为刚才小跑了两步,晕出淡淡的粉红。
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浓密的睫毛浓密的眉,笑时,全都随着眼眶的形状簇起来,衬得那一双月牙眼格外好看。
张民丰冲她挥挥手,汽车开出去,在路上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张民丰走出车站,眼里的喜悦,一点点沉下去。
妈不喜欢吴梦娟,户口本是他早上偷出来的,他不知道回去怎么面对。
……
2018年6月7日下午3点。
绵密的雨线,打在车窗上,雨刮器一遍又一遍地扫。
路上很堵,吴梦娟焦躁地按了按喇叭,瞅了一眼后排的儿子张华。
儿子脸色意外的平静,望着窗外,一声不吭。
整座跨江大桥的车,都像是停滞了,偶尔前头车辆熄了双闪,后面车就跟着三米五米地挪。
吴梦娟把手上层层包裹的卫生纸扯了,纸屑粘在伤口上,稍微碰一碰,血又顺着手掌流下来。
吴梦娟心烦意乱地从纸巾盒里,拽出更多餐巾纸,捂在伤口上。
“你说你,之前就叫你考个驾照,就是不听。我手这样了还要开车,真是的,跟你那死爸一个样……”
“爸为什么不考驾照,你心里不清楚吗?”张华只撇下这么一句。
吴梦娟来气了,怒火全发泄在车喇叭上:“是,是,就你爸那个窝囊废,他除了窝在家里还能干什么?有事了,让老婆和儿子来收拾,是个男人都做不出!”
一声鸣笛,像是一个导火索,原本安静的桥。又躁动起来。
此起彼伏的长鸣,将吴梦娟抱怨的声音掩盖下。
窗外仅能看到的一点江面景色,也被前行的车辆遮住,张华把头扭回来:“开空调吧。”
“下雨天,这么凉快开什么空调。”吴梦娟满脸烦厌地又要开骂。
张华小声说了句:“我闻到味道了。”
“哦,哦。”吴梦娟慌张地打开空调,伸手摇了摇车里的香水瓶,自顾自地嘀咕,“这香水不管用了?可能是放久了……”
……
1998年6月8日。
吴梦娟结婚的事,第二天,就在百货公司里传得沸沸扬扬。
惊讶之余,听闻此事的人,都会给个评价:这倒是她会做的事。
吴梦娟像是天生就适合干百货大楼售货员的,长得漂亮,嘴又甜,数得上是百货公司一朵金花。
她在二楼女装柜时,不需要吆喝揽客,只穿上当季的一款衣服往门口一站,自然有数不清的客人找上来,指名要她身上这一套。
后来调到男装柜,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