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县衙之内,王知县大声的咆哮着,用力的甩出手里的公文,一脸死灰的看着外面灰暗的天空。
坐在下首的李毅默默地站了起来,捡起公文快速浏览了一遍。
河南大灾,地方官府务必阻止灾民入京,必要时候,可以动用军队的力量。
这就是这篇公文的主要内容,救灾的关键时刻,上面却连丝毫赈灾的意图都没有表示。
黄河决口,灾民无家可归,逃难求活之际,朝廷想的不是调集钱粮赈灾,而是阻止灾民进入京师,这着实可笑,着实可悲。
“县尊,县衙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动静?”李毅抬起头看着王知县。
灾民过境已经三日,而就是这三日,辅国社每天支出的钱粮不下千两。千两白银放在后世等同于数十万钱财,每天支出数十万,这对于辅国社来说绝对是一个天大的负担,长此以往,辅国社也撑不下去。
而就在辅国社全力救济灾民的时候,官府和地方大户们全都沉默,自始至终,他们都冷眼旁观者。
李毅这次来,就是请求官府的帮助,因为官府除了派兵维持秩序,就没有下拨过一袋粮食,一两银子。
到底是应该官府救济灾民,还是他们辅国社?这种本末倒置,放手不管的行为,李毅实在难以接受。
“子正,不是本官不愿意,乃是库房里真的是拿不出来赈灾的粮食。”王知县的声音明显有些沙哑,原本刚正的脸上此刻完全被疲倦所占据。
他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包含着无奈、愤怒和愧疚地看着李毅,摇头惨然道:“自从天启七年起,县衙就已经一贫如洗,有时候更是要向几大钱庄借银子才能勉强维持。子正,实话对你说,如今库房里就只有五万石种粮,乃是为了应付来年耕种事宜的。而银子,只有不到五百两。”
一县的衙门,库房里竟然只有五百两银子,李毅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保定可是人口大县,管着十数万百姓,上千家富农商户,而官府却是一贫如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毅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看着王知县,眼睛里满是震惊。
三天的时日,王知县像是苍老了十岁,他看着李毅,“子正,官府没有银子了。是不是很惊讶,一县的官府,存银竟然还没有一个普通富户的多,但这是事实。”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李毅冷冷的看着王知县,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天底下最富的就是官府,这个道理人人皆知。你们收受税赋,每年过手的钱粮都是数以万计,如何到了这个时候就没有钱粮?”
他一字一顿地说着,看着满脸无力的王知县。
周围的丫鬟像是感觉到了沉重的气氛,皆是低着头,战栗着想退后,可是没有王知县发话,谁也不敢轻易地逃走。
王知县抬起沉重的头颅,目光停留在李毅的脸上:“我知道你不信,其实好多人都不相信官府竟然穷到了这个地步。但是我告诉你,这是真的,自从万历之后,官府每年的税赋都在减少,但是支出却在增加。”
“那么朝廷呢?朝廷为什么不尽快赈灾,难道朝廷也一样穷吗?”李毅的声音有些凶狠而暴躁。
不是他不够耐心,而是真的很着急。
在所有人都冷眼旁观这场灾祸的时候,辅国社站了出来,这是荣耀,但更是磨难。每天支出的巨大钱粮正在一步步的消耗着辅国社之前积攒的底蕴,而无论是官府还是大户,都没有动手赈灾的迹象。
他们这是坐视不管,想要眼睁睁的看着辅国社被拖垮啊。
“朝廷有银子,有粮食,但是西北民乱,辽东战事,各地天灾不断,他们没有精力管河南的洪灾的,这些灾民已经被抛弃了。”
“抛弃……什么抛弃?”李毅的声音突然惶急起来,他觉得王知县一定知道什么。
王知县沉默了很久,屏退了屋内的丫鬟。
“辽东建奴进犯,西北有贼寇作乱,现在朝廷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两个地方。子正,你知道朝廷那些大臣的,灾民的命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组组的数字,相比于建奴和流寇,这数十万灾民实在算不上什么。所以,他们打算调集周围卫所的官兵,封锁灾区。”
“封锁灾区?”李毅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王知县,“你的意思是,他们要将灾民围死,让他们自生自灭?”
王知县没有回答他,卷起衣袖遮住了神情,“李毅,这群灾民被抛弃了,没人能够救得了他们。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所有的大户官府都视而不见了吧,因为他们花费钱粮救济的不是人,而是一具具尸体,这些灾民在他们眼里,已经是死人了。”
“这不可能……”李毅抬起头,痛苦的闭上眼睛。
他的泪水忽然流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从这些中他感觉到了令人恐惧的残酷。
王知县遮住脸庞的手在轻轻颤抖,不断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