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鹤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允许灾民南下。但是灾民不能通过西安,要经由白水、华阴、洛南一路南下,进入湖广地界。
至于进入湖光之后,灾民可去何从,杨鹤就不管了。因为他只是陕西三边总督,湖广的问题自然要交给湖广布政使、巡抚衙门管。
灾民南下,声势浩大,没有充足的帐篷,没有充足的粮食,没有充足的药物,就如同祖先寻找定居地一样,灾民们背着自己仅剩的家当,一路南下,寻找他们能够落叶归根的地方。
李毅没有催促,也不需要催促,他每天将目的地告诉每个灾民,因为在吃掉了早上这一碗稀粥之后,他们还想再吃上一碗稀粥,就必须在日落之前赶往目的地。
饥饿是最好的鞭策,再加上每天只需要赶六十里路,饥民们大多都没有掉队。
但是数万人行进,不可能没有问题发生。
争执和斗殴已经是常态,这些都有乡老院处置。李毅所要做的,就是防止那些贼匪和官兵的威胁。
但是让他没有预料到的是,数万人组成的流民队伍,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暴力团伙。
鱼龙混杂的灾民中拥有着数量不少的野心家,他们需要的不是安定的生活和足够的粮食,而是混乱和暴力。
只有混乱,他们才能学点灯子之流,召集人马,成为一方首领。只有暴力,他们才能抢掠财富,奴役他人,享受富贵权利。
夜晚时分,马思远前来禀报,说一个叫做马虎的人纠结一帮手下,不但没有按时到达营地,反而借用流民队伍的威慑力,掳掠了一个村落。
害群之马永远都少不了,要知道杨鹤时时刻刻都在盯着流民的队伍,而马虎等人这么做,很有可能给王鹤留下口实,让自己和墨门先前的努力付诸东流。
事不宜迟,李毅带领马思远手下二十骑兵前去处理,岳步凡又派了齐沙木率领两百骑兵跟从。
一队骑兵手持火把,如同火蛇般撕开黑夜,来到了白水城外的一处村落。
进入村落,李毅等人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整个村落寂静无声,好像所有人都已经入睡。
但是李毅的脸色铁青,他已经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很显然,马虎等人在这里杀了不少人。
马蹄踏在泥泞的村中道路上,而最近几天这里根本就没有下过雨。
李毅将手中的火把扔在地上,一团火光散发出昏黄的光线,照亮了村中心的空地。
十多具尸体倒伏在地上,他们的手被绳索捆在身后,可能是因为恐惧,他们临死前剧烈的挣扎,手指扭曲,如同鸡爪子一样变形,李毅突然庆幸他们的脑袋已经被砍下,不然看到那一个个面容扭曲,满是恐惧的狰狞首级,自己怕是也要恶心很久吧。
朱齐龙从一户人家中走出来,通过破烂的窗户,李毅能够看到里面的床上躺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尸体,身体因为失血过多,变得十分雪白,但却因为士气沉沉,蒙上一层淡淡的青灰色。
朱齐龙举着火走到门口,看着门边被摔死的死婴,原本就冷酷的神情更是铁青。
马思远跑过来,道:“旅帅,在地窖里找到了一个老汉。”
两个勇丁抓着一个老汉走过来,老汉见到骑在马背上的李毅,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磕在地上,哀求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李毅并没有解释,看着额头磕的满是鲜血的老汉,问道:“今天屠村的一伙人去了哪里?”
老汉连忙道:“往东去了,这里通往澄城的官道上,有一个坞堡,他们一定是冲坞堡去的。”
“他们有多少人?”
“很多,呜泱的一大片,足有一千多人。”
“当时什么情况?”
“情况?造孽的情况,他们见人就杀,小人的儿子把我藏在地窖里,回去接她媳妇的时候被人杀了,老汉我躲在地窖里,儿媳妇却被贼人糟蹋了,听着她的尖叫声,小人没敢出来。”
李毅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大概有五两重。
扔到老汉面前,李毅道:“找几个人把村里的人埋了。”
在老汉千恩万谢的叩拜中,李毅带领着骑兵离开村落,向东追去。
奔驰了半个时辰,顺着踪迹赶到了一个坞堡前。
坞堡外满是尸体,堡门大开,里面却传来喧哗声,显得十分热闹。
很显然,王虎已经攻破了坞堡,正在摆庆功宴呢。
李毅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抓住虎牙枪,低喝道:“派人守住周围,奔逃者,杀无赦。”
说完猛然催动战马,直接向着坞堡内冲去。
勇丁们纷纷披上扎甲,跟着李毅向着坞堡冲去。
大门根本无人把守,李毅驾驭着骏马,如入无人之境,手中虎牙枪如同咆哮的猛虎一般,发出呼啸的吼声,将任何阻拦自己的人粉碎在猛烈的攻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