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栋家。
姜久盈这次长了记性,穿的靴子里套了层油纸,没让污水浸透。南城的土路经过一整天雨水浇灌完全变成了泥潭,真.一步一个脚印。
李安栋的老娘独自一人坐在门槛上,在一只比她大几倍的木盆里奋斗揉搓敲打着几件衣服。儿子没了,生活还得继续,她可没有资本躺在床上装死。
见到有人停在自家门口,她疑惑抬头。
姜文远问道:“可是李安栋家?”
“正是,不知有何贵干?”老妇人目露警惕,儿子在外作恶,死了之后不是没有苦主上门寻仇,抢了家里的米袋子。
特意没穿官服,姜文远耐心解释:“莫怕,我等不是坏人,是为了查案来的。”
家里一穷二白,她倒不怕有人骗她,只听闻来查案,不由叹息:“那孽障死了也好,何苦还查?”四邻都说那祸害死了比活着好,说得多了,她便也这么觉得。
不用整日牵肠挂肚,不用听邻居说风凉话,自己靠双手挣钱过活,干净。
可是,每每深夜,她孤单一人时,想起来的全都是儿子的好。
他对别人可能挥拳相向,但对自己,一直很孝顺,他会挣钱给她买肉,不让她再出去接浆洗的苦差,他会在自己生病时二话不说背起便去医馆,花钱买药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是自己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儿子,他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的儿子。
如果真的要怪,就怪她吧,她没本事,保不住本该他的钱财,挣不来足够过少的银钱,没有教育好他,让他最终走了歪路,一切都是她的错。
儿子有什么错呢?他凭什么该死呢?
“伯母,李安栋失踪前后发生的事,您还记得吗?可能与我们说说?”
说说就说说,已经很久没有人好好跟老婆子说说话了,她点点头,停下了洗衣的动作。
当时发生的事,她回忆过千百遍,时常想,如果当天她阻止了儿子外出,是不是结局可能不一样。
“栋儿失踪前,我病了,浑身没劲,头疼得厉害,都已经起不来床了。是栋儿背我去看了大夫,买了吃食,衣不解带地照顾我,才捡回来一条命,没想到过了没几天,他说出去办事。便再也没回来。”
接下来就是无休止地絮叨自己的儿子有多孝顺,本质上是个多好的孩子,姜久盈听得烦了,几次想要打断她问上一问“谁家的好孩子打架收保护费啊?谁家的好孩子死了四邻一片欢呼啊?”,最终都看在她花白的头发的面上,忍了。
虽然死者为大,但是有些死者实在不必同情,他对自己家人的好,是建立在对别人的恶的基础上的,姜久盈没有办法批判一个母亲,但却也没办法安慰她。
罪不及家人有个前提,那就是惠也不及家人,可她享受了儿子的供养,那些钱是沾着血的,她便也没那么无辜了。
如果说李安栋还有人怀念,那么谢枝的父母则要感谢凶手替他们除了祸害,甚至在得知姜文远父女是上门来查案的,差点不由分说将人往外轰。
那凶手是他们老两口的大恩人,不然说不得死的就是他们了,养的那个逆子死了倒干净!查什么查?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看我这头上,缺了块头发,留了疤,要不是花了银钱请了大夫,我这条命都要交代了。这样忤逆不孝的东西,我就当没生过!”养儿子不如养块叉烧,谢父是真伤心了。
那天谢枝是真的下了狠心要他性命,招招都往头上招呼,所以他一点也不悲伤。
江小郎那去都不必去了,他被江家除族,居无定所,更无至亲,根本没人知道他死前与谁接触,去了哪里,干过什么。
刑部实在不适合姜久盈直接去,他们三方人马的碰头地点便选在了潮白阁里,位于海子边上的一座茶馆,二楼包间私密性极好,最最重要的,这是赵家的产业。
赵东篱两天连续两次见到未婚妻,心情大好,完全不在意自家大哥与老丈人都在,围在姜久盈身边狂献殷勤:“我们家这个是招牌,要不要尝尝?”
哦?这个时代原来也有虾片?嗯,有点意思,姜久盈点点头。
“还有这个,这个,都是女孩子喜欢吃的。”赵东篱继续卖力推荐。
“嗯?你对女孩子的喜好很了解?谁告诉你的?”
“啊?没人告诉我啊,我听小二说的。”赵东篱回答,他倒没什么察觉,惹得旁边的赵东笞替他捏一把冷汗。
这可是道送命题,还好还好,小弟够迟钝。
茶点备齐,进入正题。
“这是我从京兆府弄来的,与第一年死者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人,记录里有两个,都是小官吏之子。”
小官小吏,如果是世家出身、或久居京城,都可能会有独立住所,经济条件比普通百姓要好。
“城门卫之子彭喜,听说是个五大三粗的青壮,已婚两年,以他的身体状况,不太像需要用人血来做药引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