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晦涩,开始诉说压在心底多年、最不愿意回忆的过去:
陶家不过仅有几间的绸缎铺,靠着为人诚信,价廉物美,回头客无数,生意也算蒸蒸日上。
邓烨与陶紫成婚,度过一段琴瑟合鸣的神仙日子,儿子的出生,使他的幸福感达到顶峰。
试想想啊,他从一个身无分文、险些饿死路边的小乞丐,摇身一变,娇妻幼子,呼奴使婢,吃穿不愁,不是神仙日子是什么?
他别的优点没有,却很懂得感恩,一直想的就是好好奉送岳父母终老,对妻子一辈子一心一意,再把儿子培养成材。
如此又过了两年,儿子渐大,岳父的身体开始走下坡路,在一次病倒后,便将陶家赖以生存的绸缎铺的经营权交到了邓烨手中。
这是多大的一份信任。别家也不是没有招过赘婿的,哪一个不被防贼一样防着,比受气小媳妇都不如,万事不能自专,毫无地位可言。
但陶家都是良善人,对邓烨与他们亲生的儿子没两样了。
似海深的恩情在前,满满的信任在后,邓烨只想肝脑涂地。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他之前十多年的人生,都在每日一睁眼,就惦记着如何填饱肚子中度过,大字不识几个,还是到了陶家开始恶补,他狠下了番功夫,才能实现阅读自由,不当个睁眼瞎。
但于经营之道,他是有些小点子,终究不是根正苗红学起来的,比别的买卖人家天然差了些经验。
原本绸缎铺也并无太繁琐的工作要干,他每日循着岳父留下的规矩,看管好最关键的地方,也不会出差错。
小富即安的人家,不做冒险的事,温饱绝没问题。
但是好景不长,济南府也不知怎的,这一年开了不下七八家新绸缎铺子,有侧重走平民路线,专卖麻布粗布的,有走高端路线,一水儿蜀锦、丝绸的。
像陶家两边生意都做,却种类比不得人家新店多的老店,受到了冲击最大,客流量明显减少,眼看着帐上每日流水持续走低,邓烨愁得连觉都睡不着,总觉得辜负了岳家的信任。
他全身心扑在生意上,想了很多方法,收效甚微,一个季度的利润竟然破天荒地不够府里开销,出了赤字。
虽然岳父将生意全权交给他后,并没有查过账,但他心里十分难受,也不敢声张,拼命寻求自救的方式。
如此绝境之下,居然让他寻到了救命稻草,虽然现下想想,天上掉下的来根本不是馅饼,可当时,他已经被巨大的利益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有理性思考!
外族犯边,皇帝陛下要用兵了!
这一消息其实对济南府的普通百姓生活影响不算大,如若战事吃紧,可能他们会多出几个铜板的赋税,不过除此之外,一切照旧。
圣上明旨已经发了,先期十万大军从全国各地卫所征召,不用民间服役。如此爱民如子的皇帝,怎能不叫人拥护。
时不时能听到点消息,又哪个鱼米之乡调了粮,哪个丝绸之乡征了布,运河之上,一大片一大片的船只运送物资进京,绵延几里,也算一奇景。
等到有人声称为大军采购的找上门,邓烨也不疑有它,只惊讶于为何对方会选他家这样的小店,一看就不可能会出太多量。一没库存,二没经济实力。
但对方的一席话打消了邓烨的顾虑:“那大批量的采购自有兵部出面,咱们是捞不着油水的,此次是民间征集,各位上头的主子贵人,总不好一点表示也没有吧?”
“我背后的主子,是圣上最宠爱的庆平公主。公主说了,她要买够十万银的布匹,十万银的米粮,再寻个靠谱的镖局,安安全全运回京去。”从兰陵到京城,只有陆路可选。
十万银?
邓烨惊得合不拢嘴!他们这小店,一年的流水也不过一万两!
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这生意以他的本事,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便是他能联系织布娘织出这么多布,他也没有财力,搞得定预付款。
整个陶家的家底,也没有十万两之巨。
那来寻他谈生意的男子笑着摇了摇头:“是个好后生,就是过于死板了些。”
“公主高高在上,哪知这人间疾苦,十万两银对她来说,也就一年的嚼用,却是我等毕生都挣不到的钱财。”
“咱们这里,最次一等的粗布,作价几何?”
“十文钱一丈。”
“我就要此等十文一丈的,不过你要帮我个忙......”
对方凑他耳边,小声说了句话,邓烨瞬间就悟了!
十文一丈的粗布,与一百文一丈的细棉布,只要拼接好,验货时根本看不出来,这是很多奸商作假的惯用伎俩。
这男子便是想用此法。如此一来,原本十万银的布,只需一万银便能买回去,一半的定金,五千两,邓烨凑一凑铺里的钱,还是拿得出的。
可......
这批布既然是公主点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