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日西斜。
一辆马车辘辘驶来,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马车最终停在了丞相府的门口,罗铭十分狗腿地拉开门帘:“姐!到家了!”
一道倩影从马车中探了出来,看向府门上挂着的写着“罗府”两个字的牌匾,抿着嘴唇神情有些挣扎。
最终,花朝还是叹了一口气,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一旁刚好路过两个贵族儒生打扮的青年,看到花朝以后不由有些惊讶。
“这不是花朝姑娘么?消失了这么久,怎么在相府门口出现了?这些天可是有不少文人等不到她,在哭爹喊娘呢?”
“嘘……噤声!花朝姑娘的身世,我可听到了一个说法……”
两个儒生窃窃私语,快步离开了相府大门。
罗铭开口骂道:“这两人太不像话了,在背后指指点点算什么?”
花朝神色却是淡然:“当歌女不就是让人指点的么?快带路吧!”
“哎!”
罗铭连忙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便带着花朝进了相府。
院落虽然看起来算不得奢华,却无比典雅,每一株植被都是精心设计修剪过的。
不止到了第几进的院落,花朝才看到站在门口等待的罗偃。
罗偃神情激动地迎了上来:“花朝,你终于舍得见爹了!”
花朝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只是微微欠了欠身:“相爷手段高超,小女子又岂敢有不舍得的道理?”
罗偃神色有些尴尬,指着满桌子的饭菜:“快吃饭吧,菜都快凉了!”
若是别人这么对他说话,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但花朝这么说话,他却不敢有丝毫不快,因为花朝是真敢当着他的面死啊!
不然,他也不会思念女儿这么多年,却始终无法把花朝接过来。
“多谢!”
花朝点了点头,直接进屋寻了一个位置坐下。
罗铭心里一咯噔,他跟花朝事先都商量好了,不论如何,先把罗偃哄好了再说。
却没想到,花朝心中怨气居然这么大。
他小心翼翼瞄了罗偃一眼,生怕罗偃骂他。
罗偃却连瞪他一眼的心思都没有,撑着笑脸就坐在了花朝身旁:“花朝!这个是你娘生前最爱吃的桂花糕,爹特地让人从曲沃带来的,你尝尝好吃不好吃。”
花朝眉眼低垂:“打记事起,我从未见过我娘吃过桂花糕,相爷是不是记错了?”
罗偃:“……”
他呼吸有些凝滞,松弛的脸皮都有些微微颤抖,苍老的脸上写满了窘迫。
花朝心中升起一丝嘲弄之意,她岂止从未见过娘亲吃过桂花糕?就连她偷买桂花糕都会被狠狠骂一顿,然后就是娘俩抱头痛哭。
她一直不知道因为什么,直到那个雨夜,娘亲高烧不退说胡话的时候,才知道这个负心人赶赴京都之前,花不少钱送她了一盒桂花糕,还许诺他日官拜高位之后,定让她每日都能吃上。
更讽刺的是,这些钱还是她卖唱给他凑的盘缠。
不过花朝还是没有拂了他的意,夹了一块咬了一口。
罗偃的脸上这才撑起一丝笑容:“还有这个……”
花朝又依言尝了一口。
从头到尾,都是罗偃劝饭,花朝动筷,罗铭在旁一会看看爹一会看看姐,缩着脖子一言不发。
终于,花朝放下筷子:“相爷,我们该谈正事了。”
罗偃笑道:“这是家宴,不谈正事!”
花朝目光一凛:“那好!既然家宴吃完了,那小女子告退!”
“等等!”
罗偃叹了一口气:“你是想说尚墨书局的事情吧?”
花朝转过身,咬着牙欠了欠身:“还请相爷高抬贵手,放了尚墨书局。不然这件事传出去,对相爷的名声也不好。”
罗偃无奈摇了摇头:“你是为了嬴无忌吧!”
花朝不置可否:“尚墨书局乃是我们二人心血所创,他也是一个极好的人,不论如何我都不忍心看尚墨书局败落。”
罗偃叹道:“现在乾国嬴无缺如日中天,嬴无忌却不过是一个失了势的质子,就算我向来主张敌乾,也没有必要跟他计较。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偏偏招惹了你。花朝,你知道爹有多担心么?”
这番言论,早就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花朝咬了咬牙:“那相爷怎么样才能放了尚墨书局?”
罗偃看着女儿:“离开嬴无忌,回相府住吧,只要这样,以后我定不会为难嬴无忌,甚至还会帮衬他一些。”
“当真?”
“当真!”
罗偃点头,近些年他愈发感觉到乾国是个威胁,若是能支持嬴无忌一脉壮大,再寻个机会送他回乾国,他定能靠着母族的势力跟嬴无缺周旋,倒是乾国两个公子内耗,对黎国是件好事。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他现在只想让女儿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