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吕叔上报的韩地官员不被批准时,我便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我一直没有把这当回事,对于秦国未来如何发展,我在二十年前就准备了。改律法,办学堂,开民智,起科举,纳贤人……”
这番话嬴成蟜若是在外面说,哪怕学问再高深也不能尽懂其言。
但在场的强是最早一批暗卫,鬼谷子,科学家则是府上最厉害的那批门客,三人对嬴成蟜说的话都能听懂。
新郑郡守一脸恭敬,心中没有多想,不管君上说什么,他都会照办。
鬼谷子面上笑嘻嘻,藏于袖中的手指不断开合,谁也不知其心中何所思。
科学家勉强笑了一下,道:
“敢问君上,可能予吾十万金?”
他不想再听下去了,再往下听,也听不到他想听的话。
能成为墨家巨子,靠和嬴成蟜的裙带关系,以及压倒性武力,还有卓越的动手能力是不能做到的,这些因素只能当好一个秦墨。
墨家是一个理想学说,其门人大多都是能为理想而死,只知奉献,不求回报的理想主义者。所有墨者都要以“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为己任。
其是诸子百家中唯一一个有自己武装力量,有领袖,有纪律的组织团体。在这样的组织里为领袖,科学家或许思辨能力较动手能力稍差。
但听到现在若是还不知道嬴成蟜不会拿墨家学说治国,那墨者绝不会认其为巨子。
“可。”
嬴成蟜点头。
在科学家道谢,脚步已有后移趋势时又道:
“若不急于一时,可先坐着听我说完。”
科学家不作声,颔首入座。
“正如王公所说,诸子百家多有人聚我身边。我在各子不吝赐教下,对各门学说都略通皮毛。但正因如此,我才忽略了一个事。我们这批人,所思所想都太高尚了,我们没有脚踏实地。包括科学家,你也是如此。”
要说别的事情,科学家或许也就听之任之。但墨家根植于贫民,为民众说话。嬴成蟜却说他不脚踏实地,这涉及到理念问题。
刚坐好,往常深知变通二字的科学家这次不能变通了。
“我身无长物,君上所赐之金统用于研究,从没有半点私藏。我墨家之追求是为民请命,我这半生从未脱离民间。吾常与工匠,农民为伍,造器械,下耕田。君上此言,吾绝不认同。”
嬴成蟜点头肯定了科学家说的话,这些都是真的。在长安君府,科学家是最清贫的一个人。自己支出每月不足两石粮,一年不足二十四石粮。
“这便是问题所在了,你知不知道民众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科学家不假思索。
“平等。”
“我认为不是。”
嬴成蟜摇头,摇的科学家眉头皱起。
“你以为你不饮酒,吃穿住用皆和百姓一般,就是百姓所求了?”
科学家寸步不让。
“不是乎?天下人人如此,王与民一般,平等大世,便是盛世。”
手指不再掐算的鬼谷子笑道:
“世人能言墨家是非,却没人能言墨家巨子是非。初代巨子墨子天下之好,世间莫有比之更好者。末代巨子腹?,其子杀人,秦惠文王念其年迈欲赦免其子。
“腹?拒不听从秦惠文王的劝说,杀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恪守了杀人者死,伤人者刑的墨者之法。普天之下能为墨家巨子者,大善之人也,君上言论还是谨慎些好。”
天下对墨家褒贬不一,但对墨家巨子少有贬者。
在道德这一块,不推崇礼法,父母去世不必守孝的墨家。要比推崇礼法治国,父母去世要守孝三年的儒家更道德。墨家巨子,是墨家德行之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是道家的话。但践行这句话最盛者,我认为不是道家,而是墨家。”
嬴成蟜指着科学家。
“你追求的平等,是天下人人吃一样的饭,穿一样的衣。王,贵族,没有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和民一样吃着可以裹腹,没有滋味不好吃,只是维持生命的吃食。王,贵族也没有绫罗绸缎,蜀锦苏衫,穿着和民一样的粗麻布衣,就像你身上这身用麻编织的贴身短打一样。”
又指了指自己。
“而我所说的平等,是指机会,我会给他们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吃着仅能维持生命的食物,穿着不舒服的麻衣。这并不是民众所想要的,而是墨家以为民众所想要的。”
科学家脸上泛起怒火。
“君上今日所言太过荒谬。墨子行于民间,其追求皆是农民,工匠亲口所述,而非主观臆想也。诸子百家,唯我墨家得民之心,是我墨家亲自问了民众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