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在长安君府深居简出,本分守己。于情于理于心,他都不会杀我,更别说昨夜亲口与我说不能杀重童子了。
“其从前向我言说过,若我逃脱就逃的快一些远一些,让他追上找到必杀。他是个竖子,也是个信人,既然说追上,找到必杀。那么为了不杀我,就不会追出来。”
这番话虽然有些拗口,但基本上已经是把原因说了一个透彻。换做任何一个鬼谷门生,都能听得清楚明白,知道这其中真意。
但老车夫,没听懂。
他沟壑甚深的脸上浮现苦恼,赧然。
“老师,弟子未明了……弟子是不是不应该问了?”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老师,这句话又是何意?”
“……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是智慧的表现。”
老车夫喜形于色。
“老师夸我聪慧?”
他从来没听老师这么夸过自己。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老夫是让你哪里不明白赶紧问。”
大青牛身上鞭痛随着时间,已是减弱少许。
不记仇,勤勤恳恳工作的大青牛再次迈开蹄子。甩着蹄子上的黑泥,拉着身后的车厢向前行进,向着韩地之外行进。
车厢上,数百岁的鬼谷子耐着性子,给五十二岁的关门弟子解惑。
牛,车,人,都渡上了一层澹澹的,略微泛红的金边。
太阳变大变近,要落山了……
潮湿道路中泥土的水分日益流失,渐渐干涸下来,车轮陷下去的幅度变小,车厢上的交谈声慢慢熄了。
突然,老车夫的问询声音再度响起。
“老师,长安君长什么样子?”
“你问这做甚?长安君额上没有长四个肉痣,也不是双眼各二童孔。仅以言语,很能形容出其容貌。”
“老师说的是极,弟子的错,弟子没想到。”
老车夫急匆匆道歉,勒紧缰绳,大青牛知晓主人心意不再抬蹄,四蹄浅陷泥中。
“那长安君身边是不是生的很美?身边还总跟着美人?”
车厢内没有声音回答。
一息后。
呼啦
车帘被认内掀,暖意融融的阳光从车帘缝隙内流入车厢,进了不到半米乃止。
鬼谷子的身影若隐若现,面貌看不太清,但其额上四个肉痣很是显眼,一眼就能确认其身份。
鬼谷子一手抓着车帘,看着百步之外,满是杂草的官道边上的长亭。虽然距离有些远,但因为相处数年之久彼此太过熟悉。
鬼谷子一眼就能看出,站在长亭中的背负双手,面向自己这边的人,正是他的前主君嬴成蟜。
嬴成蟜身后,则是面容绝美冰冷异常,只在无意看向嬴成蟜时眼中才有暖色,背负两尺青锋的越女。
面相距离太远或许看不清楚,但背负不足三尺的剑,还能出现在此地,必是越女。
秦剑三尺,长约一米,是秦人惯用的长度。而越女是百越神女,百越的剑是秦二尺。
“老师下车,弟子拦住他们。”
老车夫从老师态度便确定自己没有猜错,自然地道。
鬼谷子与他说了一路长安君为什么不会来,他还是没有听的太懂,记得不甚清楚。
但老车夫对一句话听得特别懂,记得特别牢固——这个叫做嬴成蟜的长安君管自己老师叫祸源,想要杀自己老师,追上来找到老师就是为了杀老师。
“那女子是越女剑传人,天下能与其对敌者寥寥无几。你年轻时在其面前难过一招,如此年岁,此去与送死无异。”
“送死便送死,天下没有老师死在弟子前的道理。”
老车夫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他只要活着,就不能见老师死。
呼啦
车帘放下。
“师多年长与弟子,师既死,而弟子继其学可也,天下尽是老师死在弟子前的道理。
“驱车过去。”
“唯。”
老车夫不情愿地应了一声,轻甩车鞭,牛抬蹄子,灰泥轻溅。
百步的路,大青牛走了快一盏茶。
这个世界上少有两全其美的事,选择了牛车的舒适,就要接受牛车的慢。想要马车的效率,就要忍受马车的颠簸苦楚。
刚才还嫌弃牛车慢的老车夫,心中想着慢一些,再慢一些。
但事情不会以他的意志为转移,身为一个普通人。他没有挽狂澜于既倒的能力,只能随波逐流。
为老师掀开车帘,想要将腰杆挺得笔直,但最终还是句偻着的他,搀扶着腰杆笔直的鬼谷子下了牛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