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雨来。

房间里的声音有些明显。

某些人像被蜂蜜淹了的猫，毛都被黏成一缕缕的，可怜兮兮地蜷缩着。

狼嗅着味道一口口啃咬，滴着涎水的獠牙每蹭过一个地方，被按住的猫就抖一下。

云姝埋头在被子里，过上几分钟才会仰头大口呼吸。

然后伶仃的肩头和脆弱的脖颈像支撑不起脑袋的混沌，她又重新埋头回去。

被子挡住了空气进入口鼻的部分通道，让她在急需大量氧气的时候，不得不张嘴喘气。

这样的声音，让她恍惚想起以前去同学家，见到过的破旧风箱。

人力的推拉让风箱挤压空气送到灶内，鼓吹出熊熊大火。

那声音就像她现在这样，她也和灶里那火一样，仿佛要燃烧起来。

拉风箱的人还在继续他的惩罚，湿热的呼吸从后面攀上她耳朵，让她瑟缩一下，忍不住侧头避开。

顾行则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一抹：“流这么多眼泪？可怜兮兮的。”

云姝说不出话，只能呜一声。

顾行则：“要不要摸一下你做的好事？牙印都还在。”

她不说话，侧头在另一边。

外面下着雨，天光暗沉。房间里没开灯，窗帘又闭合着，只有浴室里的灯光照过来，勉强能照清楚她脸上的泪痕。

顾行则像是有意破坏她的理智，非要面对面看着她。

“不是喜欢那道疤？看着。”他的手捞上她小腿，两道疤靠在一起。

再看也仍然很像，但伤疤互相摩擦着，她在登山和跌落的极限轮回中，渐渐看不清它们的相似之处。

对没经历过的事，云姝很难从记忆里找到合适的词语去形容当下那种感觉。

愤怒？不是。

害怕？也不是。

痛苦？好像慢慢消失了。

快乐？好像也说不上。

大脑一片空白，她只觉得自己仿佛在潮湿闷热的雨林里穿梭，在海水里挣扎呼吸，在冬夜大雨里颤抖，但最终都逃不过在沼泽里沉陷，被吞没，被占据。

然后有道声音在问：“为什么这么生气？因为在意我？”

云姝不太清醒地跟着重复，为什么生气？

没等来答案，那道声音又问：“是不是因为在意？宝贝儿，说实话是个好习惯。”

声音性感低沉，语气里全是诱哄。

哄了好几遍，她终于说出一个字：“是…”

那道声音立马打蛇随棍上，继续得寸进尺问：“为什么在意？是不是因为喜欢？”

特意放轻的音量，和刻意贴在她耳边说话的行为，互相矛盾着，说不清他到底是在温柔等待，还是在急切催促。

顾行则重复一遍：“喜欢吗？”

她真的快分不清问的是什么，呆呆地点头，又因为是仰躺着的，点头也只是在枕头上蹭动了一下脑袋而已。

“…喜欢…”

“喜欢谁？”

“喜欢…”

“喜欢顾行则，是不是？”

“是……”

“真乖。”他喜欢她这副失神的模样，看得他眼睛都要挪不开。

顾行则把她抱了起来。

云姝还没松口气，却发现被他抱到了衣帽间里。

冬日雨天的寒冷全都被阻挡在玻璃窗外，不过人有温度，急喘的温度更高，玻璃的边角蔓延上蜘蛛网一般的雾气。

一阵消退，一阵重现。

她晃神看着，忽然找回点力气，轻声问身后的人：“你…你真的…喜欢我吗？”

顾行则没听清楚，凑近问：“什么？再问一遍。”

她不肯再问，被逼得紧了，也还要省略宾语才问得出口：“你真的，喜欢…吗？”

这下顾行则听清了，不确定她问的是现在这回事，还是其他的喜欢。

为保不出错，他同时回答了两个方面：“很喜欢。喜欢你，也喜欢这样。”

云姝很相信这句话，至少后半句是，因为她无比清楚地感知着他的喜欢。

大概是这个问题不对劲，让他品味出了别的什么，这次她连玻璃窗上的雾气都看不清了。

…

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三点。

邱阿姨在楼下等得都要睡着了。

汤一直温在厨房里，炒好的菜已经凉透，还迟迟等不来吃饭的人。

她又变得忧心，心想哪有人是这么折腾的。

云姝还小啊。

想来想去，邱阿姨又去厨房里开火炖甜品。

可能是甜香味儿足够吸引人，下午五点的时候，楼上终于有人下来。

顾行则搭着衣服下来找吃的，神色自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但那一身的浪荡气，谁都能看出来不对劲。

看邱阿姨还特地炖了补汤和甜品，他也没什么反应，端着东西就往楼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