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京墨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清楚感觉到这半年来发生的事对云姝的刺激有多严重。
她是被骂一句也要动手打回去的人,可能是有这个前提条件在,所以他潜意识里觉得,这种会强势给自己讨公道的人是不会受委屈的。
所以他根本想不到,她会吞药自杀。
明明宁斯云就要完了,她等待的报复就要成功,怎么会突然走到这一步?
是因为前天和他的争执?
他僵在原地,开始回忆她那天的状态。
只要带着目的去想,就总能硬抠出几个存疑的地方。
过度的紧张,长久的紧绷,还有承认欺骗的时候,那种似爽快似扭曲的表情,偶尔故作云淡风轻的沉默。
包括最后她反复说自己没错,说他们也算两不相欠时的怔愣,好像,其实都不太正常。
他们互相在欺骗,那他难受到喘不过气的感觉,她大概也有过,甚至更严重。
医院走廊上,有好几分钟都没人说话。
另一端的病房前,有两个看热闹的也躲去了角落里。
过了会儿,祁舟去拉周京墨:“走吧。她可能不想看见我们。”
江休:“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你们进去又能说什么?除了再刺激她之外,什么作用都没有。行了,赶紧走吧,别吵到人家休息。”
周京墨没动,他还陷在那种情绪中,连双脚都冰冷得仿佛黏在地上也没感觉。
他目光投向顾行则身后,那扇门里,云姝是不是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还没醒来?
吞药的时候在想什么?送进医院急救的时候害怕过吗?
他像是忽然呼吸困难,艰难地吞咽一下发苦的喉咙。
然后喉头一涌,骤然弯腰吐出一口血来。
江休脸色一变,随机抓个护士过来。
“快快快,把人拖走看看,别死在这门口了,晦气。”
祁舟捣他一下,赶紧走过去帮忙。
顾行则冷眼看着,转身关上病房门。
里面云姝还平躺着,听见声音,偏头看他。
枕头上乌黑的长发跟着拖动一点。
“走了吗?”
他没立马回答,走到病床边,把她压在肩膀下的头发抽出来。
接着说:“他吐血了。满意吗?”
“满意,”她还抿唇笑,“我听到你说的话了,谢谢。”
有一个好帮手,能让原本设想的效果更好。
就是,做成这最最后一步,却并没有很明显的“事情终于圆满完成”的雀跃。
也就和第一次吃烤肠的那种微微愉悦感相似,不知道是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还是自己已经很会控制心情。
她眉头皱了下,但很快又恢复,舒展着神情,连接上他出门之前要说的话。
感觉那很重要。
“刚才你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顾行则配合着,没什么表情地重复出来:“我们的生活里周京墨这三个字出现了太多次。”
她如同一个诚实回答问题的学生:“但以后不会了。”
“真的不会吗?”他手指在那头长发上抚过,却并不触碰她脑袋和脸颊。
“你这出戏让我觉得,我们的关系都是因为他而存在的。
为了报复他所以和我合作,因为别无选择所以顺势接受我,因为要借用我的手刺激他,所以学会对我说好话。我想了想,我们每一天的对话里,每一天,都有周京墨这三个字。”
云姝不懂他想表达什么意思,蹙眉道:
“在这之前你不知道吗?我们本来就是为了报复他才有交集。但相遇的原因并不影响相处,而且不管怎么样,从今天开始,不会再出现他了啊。”
就跟一心二用的人,对现任保证“我以后绝对不见他了”一样,现任在意的重点根本不是之后的保证。
顾行则收回手,半垂着眼,问了她一个很无聊的问题:“喜欢我吗?”
云姝不太适应话题的跳跃,望着他:“问完整点,不然回答可能不会让你满意。”
他短促笑了声,没带什么感情:“好,我说清楚点。你接受我,习惯我,有多少是因为喜欢,而不是顺水推舟?
再清楚点,你进医院之前,有没有考虑过我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会多急?你一心想要效果更好,让周京墨更难受,让别人同情你,那这些思考里,有一点是关于我的吗?”
“有。”
她略靠着病床斜面,侧身拉住他一根手指。
“宁知夏说你打了周京墨引起两家不满,周家施压,为了面子你家里人也会责怪你。我不想你被责怪,想让他们知道,是周京墨做了更过分的事造成了更严重的后果,你才对他下狠手,你做的都是对的,合理合法的。”
顾行则后面的话被问不出来了。
她很少这样直白说“为了你”,现在能说出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