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立送走田家兄弟,回到楼上闻知秋依旧凭栏而立那样冷酷的神色,便是跟在闻知秋这些年乔立也未曾见过。
乔立心中明白,田家这次是真的完了。
田家在田老爷子过逝后已经开始走下坡路,子不肖父上海人人皆知。不过,田家运气不坏,闻知秋仕途顺遂随着闻知秋步步高升,田氏子不必出众能安于守成,旁人看闻知秋的面子,也会对田家客气三分。偏生是这样不识好歹的一家子,先是与褚韶华不睦,便是褚韶华嫁给闻知秋后田家竟有相害之事。如果不是闻知秋一直拦着些,褚韶华这些年事忙,没顾得上,田家怕真挺不到这个时候。
田家的生意一直有经济问题,经营每况日下,能支撑至此,还不是全看闻知秋的面子。
闻知秋的确没有亲自出手帮过田家这是闻知秋的原则,便是褚韶华的生意,闻知秋也很少过问。不过,闻知秋会经常同褚韶华讨论经济问题。
可量,闻知秋这位市长的存在,他还认田家这门姻亲,逢年过节到田家走动,那么,上海便不会有人轻易动到田家头上。
不然,凭田家那几块料,能保住家产到今天吗?
乔立恭敬的站在闻知秋身边,答道,“送走了。开的是陈家的汽车。”
闻知秋轻轻拍了扶栏两记,在愈发肃杀的秋风中转身,“下次他们再来就说我不在。”
“是。”
闻知秋在工作场合不会失礼,他回家才畅所欲言,在褚韶华面前骂田家骂足一整个小时。闻知秋现在说话仍是,“只盼岳父九泉下已经另投胎做人,不然知晓这些畜牲所为,更要恼怒!”
褚韶华递给他一杯新茶,“喝口茶,消消火。”
茶一入口,闻知秋登时眉眼挤作一团,“莲芯茶。”
“火气太大,这茶败火。”褚韶华意态悠然,半点不同情闻知秋,“当初我说不能留着田家,必生祸患,你还劝我等等看。怎么样,是不是应了我那话?”
闻知秋怒道,“我要知道他们……哼!”
要知道他们连一点国家民族的情分都没有,我早不管他们了!
褚韶华不理闻知秋这马后炮,而是让闻知秋赶紧把眼前的烂摊子收拾好,“田家的生意,可不仅是水电厂,还有矿业、治铁之类,这些生意,得找个可靠下家。”
闻知秋颌首,“是啊。我心里已有几个人选,你帮我参详一二。”
有个工商协会副会长的妻子,闻知秋在处理田家事务上方便很多。褚韶华早就说了不会碰田家生意,闻知秋这里虽请托的人不少,闻知秋平时没收过别家好处,何况田家有些要紧生意,必需要交给懂经营有良知的人来做。闻知秋对外国人并没有偏见,如果是棉纱、纺织之类生意,闻知秋不会排斥外国人在上海经营,可水电、矿业、治炼之类的生意,必需由中国人接手。
这是闻知秋对国家和民族的感情。
闻知秋先与褚韶华商议过,之后分别和中央银行宋行长,还有工商协会会长席肇方谈过此事,最终方确定接手人选。
银行与政府着手将田家生意拆分变,韩大小姐冷不防挨田家破产一击,登时六神无主。韩大小姐静心宁神,尤其有田中先生帮着出主意,韩小姐请陈会长代为牵线,想亲自拜访闻知秋,闻知秋如何肯理她。再请田家帮忙,田家人倒是收到闻知秋打发人送去的补品,是给田老太太的,其他的,田家人再想见闻知秋也见不到了。
此路不通后,韩小姐几乎立刻想到第二种路线,夫人路线,想拜访褚韶华。褚老师比闻市长更忙,朋友找她都要看她的课程表,韩小姐直接找到震旦去,褚韶华勉强见她一面。
韩小姐原是在国际饭店定了午饭,褚韶华婉拒,“我中午有约了,就在我办公室喝杯茶吧。”原本,震旦的讲师是没有办公室的,褚韶华毕竟身份特殊,而且每年给大学捐书,震旦为了方便她偶尔休息或是教学工作,单独给她分配了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不大,位置却不错,红色窗外是一株高大的橡树,即便在这样的深秋,树冠依旧苍翠,叶子在中午的阳光下闪着光芒。褚韶华的办公室显然不常用,她推开窗,微风带着深秋的味道涌入室内,替换掉先前浑浊的空气。
阿芒端来两杯温茶,褚韶华坐在原木色的书桌后,问,“韩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韩大小姐先摘过花,妥帖的放在手畔,笑道,“先前舍妹无礼,我一直想找个时间替她向您道歉。”
“我不会放在心上。”褚韶华根本不会将韩氏姐妹这类人放在眼里,更何况放在心上。对于韩二的冒犯,徐家已给了交待,褚韶华说,“如果是这样的事,不用再提。”端茶,送客。
韩大小姐一直听闻市长夫人直爽,不料竟这般直爽,她连忙道,“还有田家的事,我一直想面见市长,市长事情忙,我想和夫人说一说。”
这话说的,简直没水准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