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盈倒没有一直坚持,硬是要给刘肥用“文”这个谥号,毕竟他心里也清楚,自己兄长的确称不上“经天纬地”“博闻多见”,“慈惠爱民”勉强能沾上一点边,但要因为这个就用“文”来作为谥号,那恐怕会导致这个谥号缩水。
于是刘盈让朝臣继续提出建议。
他们见到前面有那个提出“悼”为谥号的臣子,差点被刘盈丢出去,于是明白刘盈是想给齐王上谥。
对于这点要求,众人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齐王在齐地虽然没有做出什么大功绩,但十多年来一直安安稳稳的,境内没有出什么乱子,就算得上一位不错的君王了。
经过一番讨论,在“安”“平”“惠”等谥号里,他们觉得“恭”字最适合刚刚薨逝的齐王。
尊贤敬让曰恭,勤恤民隐曰恭!
“恭”这个谥号属于上谥,而且与后世不同,没有暗贬和讽刺的意思。
而刘盈仔细思索后,觉得它与自己的兄长的确属于绝配。
很多人觉得刘肥治理齐国,主要是靠着国相曹参,不管这个观点是否正确,至少说明曹参在齐地治理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那“尊贤敬让”便说得通。
而齐国这十多年来,一直奉行着无为而治,不与民争利,那么“勤恤民隐”便可由此得出。
刘盈微微闭上双眼,颔首说道:“谥号可为恭矣。”
讨论完齐王谥号,接着只再议了几件小事,刘盈便宣布退朝。
他坐上龙辇后,仰头靠在垫背,觉得脸上那几道泪水划痕处,被冷风一吹,有些麻木。
“大兄,阿弟最后也只能为你做这么多的事情了,若早知如此,以前下棋时就让你多赢几盘。”
……
二月二十七日。
宫城中传出另外一则消息,让整个长安为之震荡。
刘盈嫡长子,众人眼中的未来太子,伤寒高烧数日未退导致去世。
方才出生不到五个月的婴孩,骤然遇到这样寒冷的冬天,再加上伤寒感冒,哪怕生在天子家,存活率都太低太低。
这不仅导致刘盈暂停一次朝会,在宫中恸哭两三日,朝堂众臣的心情同样跌到谷底。
要知道不少人都打算在那名婴孩身上提前进行投资,毕竟按照刘盈的性格,哪怕嫡长子胡作非为,只要不是很过,那都不会被废。
短短旬日内,刘盈受到两则消息的打击,整个人悲痛不已,等到再次上朝时,群臣是发现他清瘦不少,面色略显苍白。
不过刘盈对国事依旧上心,虽然偶尔会在臣子上奏的时候,神色木然地望着案牍发呆。
沉闷的阴云仅在长安上方萦绕小半年。
大汉二十三年七月,曹皇后再度有喜,让众人稍稍松了口气。
要知道刘盈已经二十八岁了,在古代已经可以称得上迈入中年。
他未有嫡子便代表着不能确立稳定的太子,这对于朝堂的稳定,非常不利。
碍于曹皇后的娘家身份,暂时没有人提议换后,但朝堂上干着急的臣子可以说是能从宫城大门排到渭河边去。
大汉二十四年三月十一日,曹皇后滑倒,生育过程中,发生大出血,不幸离世,早产的孩子同样只活了一个半时辰……
前去送这则消息消息的宦官,从未在这位温和的帝王脸上见到过那般愤怒的神情。
刘盈高声咒骂上天足足一刻钟,表达着自己的不甘。
从继承皇位以来,我难道有辜负大汉万千百姓吗?
哪怕最简单的决定,我都要在脑中思虑数遍后才敢批准,生怕失误。
难道朕还是德行不够,导致上天降下责罚吗?
可为何责罚不予朕一人,而是降在自己这些亲近之人身上?
接着他只觉自己头晕目眩,双腿发软。
跌坐在地上后,刘盈顿时无助悲嚎道:“朕有何罪?朕有何罪?为何如此?为何,为何?”
一旁的侍从见状,赶忙上前想要搀扶,可被挥手赶走。
短短数年内,丧母、丧兄、丧子、丧妻再丧子,哪怕心志再坚定的人,都难以扛过这样的打击。
何况他寄托在亲人的情感极度深厚。
每一名亲人的离世,无异于在刘盈心口上狠狠捅刀。
连续五刀下来,刘盈觉得自己胸中的心脏跳动只是依靠着惯性,是那般无力。
崩溃数十息后,刘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像是生了一场大病,在外人看来,就像是风中的芦苇,随时要倒下去。
当他再在朝堂上露面,已经是小半个月后。
失去对生活期待后的刘盈,整个人的精气神肉眼可见地飞速下跌,原本乌黑的发丝枯槁如秋草,眼眶发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