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鼻间那一点清冷的小痣仍旧显得他整个人淡薄又疏离,拿着书卷一脸的生人勿近。
温凝眼珠轻轻一转,再次提醒自己,此人吃软不吃硬,须得好好与他说话。
她娉婷过去,颇为殷勤地给裴宥倒了杯茶,然后在他侧座坐下。
“大人,杭州府的事情可还顺遂?”温凝笑意吟吟,问得温顺又体贴。
裴宥抬眸望她,黑眸密密匝匝,看不出什么情绪,也不答话,只垂眸时无声地后退了一些,且……将袖子收了起来。
温凝:“……”
至于么……
她就是找他预支些银票而已。
他那堪称庞大的家产,根本不在乎那么点儿银子。
不过……
温凝瞅着他那副清孤淡澹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脑子里突然有了另外一个念头。
银票虽能证明她财大气粗,可裴宥公务在身,药铺也尚未开起来,她不可能与钱老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此时就大张旗鼓地将大批“石荧”运回京城。
钱老板不信她,无非是觉得她孤身一人,看起来年轻,又报不出家门,宁愿错失一笔生意,也不愿吃亏上当。
可眼前……就有一个比银子好使的多的人啊。
心念飞转,温凝当下有了主意。
“大人。”有求于人,她自然而然放软了语调,极为真诚地看着裴宥,“这几日我在钱塘发现好多有趣的地方呢。”
“大人。”有求于人,也不能同平日那般横眉冷对,温凝以手托腮,笑得乖巧又绵软,“待明日办完公务,我请大人用一顿晚膳,如何?”
窗外夜已沉,一弯明月挂在枝头,洒下清凌的月光。
屋子里的窗只开了半扇,外头一阵风过,就带来开得正盛的桂花香。
裴宥特地在杭州府住了几日,不为其他,只为避开温凝。
他知她事情办得不顺,迟早打他的主意。
可他不愿意。
他为何要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自幼连王夫人都做不得他的主,长公主都拿他束手无策,他怎会被她给拿捏住?
由杭州府回来之前,他便已经思量清楚,无论温凝再耍什么手段,他都不会再动摇半分。
他娶她回来,是要剖出她的秘密,是要拒绝嘉和帝的赐婚,是要扑灭心头那把火。
理由千千万,绝没有一条是为了……作茧自缚。
裴宥微微侧目,无甚表情地睨着温凝。
今日她倒未耍什么手段。
她不再拉着他的袖子,也不曾喊他“夫君”。
她只是望着他笑。
嗓音甜腻,笑容娇软,茶色的眸子里像点着月色,晶莹剔透。
她等着他的答话,黑色的鸦羽一开一合,便在他心尖扫了一个来回。
裴宥鼻梁上的小痣依旧清冷寒冽,黑色的眸子也依旧平静无波。
只握着书卷的手不自觉用力,指尖的血色褪去,微微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