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说这话时,没有用“奴婢”的自称。
只是,不知道是马车里的人心情太复杂,还是这一切发生得太自然,没有人对此感到讶异。
俞子涵的一颗心似乎被面前的女子看软了。
沈卿她显然是不喜欢他逃学的,但她不像父亲或其他人,只会一味训斥他,命令他不许逃学,而是那般温柔地询问他为什么逃学,要去做什么。
俞子涵的眼眶莫名地热了热,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半响才带了点鼻音道:“我要去找郭叔叔,我有很重要的话跟他说,郭叔叔明天就要离开京城了,我若今天不去找他,就没时间了。”
郭叔叔昨天来他家的时候,他本来就想跟他说了。
但后来钊生放火的事被发现,沈卿又忽然被父亲带走了,他记挂着沈卿的安危,一味催着郭叔叔去救沈卿,以至于错过了机会。
沈卿微愣。
郭乘风是商人,手下有一整支船队。
可以说,他一年中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外经商,而据他昨天说,他是前天晚上回到京城的,刚到京城,就收到了她拜托他们商行伙计转交给他的信。
原来,他明天就要离开了么?
昨天沈卿和他相聚的时间太短,很多情况,她都还没来得及听郭乘风说。
但这小家伙会有什么事去找郭乘风?
瞧他的模样,显然不是小事。
她思绪微转,继续柔声道:“你找郭郎君有什么事么?便是你不亲自过去,托人给他送封信也可以啊。”
“不行!”
俞子涵立刻道:“这件事,我必须亲自与郭叔叔说。”
他说完,一张与俞九清有几分相似的薄唇微微抿成一条直线,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倔强表情,显然是不打算说出他想找郭乘风做什么。
沈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只是看着这么一张融合了她和俞九清的容貌特征的尚显稚嫩的脸,她思维运转的速度明显比平时慢了,一时竟也不知道要怎么挖出这小家伙的话。
俞子涵一双狭长微挑的凤眸和一张形状美好的薄唇都是遗传了俞九清,而他的脸型、鼻子和耳朵的形状都显然遗传自她。
看着他,沈卿总会忍不住感慨,人类的基因真的是很神奇的一样东西。
再次开口时,她的语气不禁比刚才更柔了,“那好罢,我陪你去,但逃学总归是不好的,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我们一起想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法好不好?
只是,你先前不是在被你父亲关禁闭么?怎么今天可以去国子监了?”
她记得子涵被关禁闭这件事,朱圆曾经当成府内八卦跟她说过。
好像是因为这臭小子和人起了争执,直接把人家的头发给剃了,俞九清一气之下,罚他在自己院子禁足一个月。
因为这件事跟子涵有关,沈卿当时问得很细。
按照朱圆跟她说过的子涵开始禁足的时间来算,应该还要再过几天才满一个月。
俞子涵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显然很不愿意说这个话题。
倒是钱钊生笑嘻嘻道:“今天一大早,陈总管就来与小郎君说他的禁足令解了。每回都是这样,不管郎主怎么罚小郎君,只要小郎君一反抗得激烈或闹出很大的情绪,郎主就会没辙,干脆就撤销对小郎君的惩罚了。
在小人看来啊,郎主心里其实疼爱小郎君得很,就是不知道怎么跟小郎君相处……”
“钊生!”
钱钊生这么说,俞子涵显然不乐意了,沉下一张小脸道:“父亲这样才不是疼爱我,他只是不想管我罢了。他若是在乎我,怎么不亲自过来与我说?”
钱钊生眼眸瞪了瞪,道:“不是小郎君不愿意见郎主的么?这三年来,郎主每回来看小郎君,小郎君不是置气不与郎主说话,就是故意躲开不愿意见郎主,后来,郎主才来得少了。
不过,郎主也确实不会说话,便是小郎君还愿意搭理郎主那会儿,也总是小郎君一个人说得起劲,郎主的性子就总是那样冷冷淡淡的,看起来着实不像寻常人家的父子相处……”
“对吧对吧!”
俞子涵仿佛抓到了自家老父亲不称职的证据,立刻撇了撇嘴道:“我如今可不会做那种自作多情的事情了,父亲根本不想管我罢!不过是江叔叔他们一直说父亲,让父亲多管管我,父亲才勉为其难管上一管罢了。
这几年不用他装成一个好父亲了,他心里应该轻松得很。”
他这话看似说得洒脱,只是,说话时,他眼帘微颤,眼里分明满满都是落寞的神色。
沈卿看得心里一紧,忍不住便想握住他的手,却忍住了。
三年前……她记得昨天郭乘风给她的情报上显示,俞九清接第一个女人进府的时间,也是三年前。
看来,这就是他们父子俩最初产生隔阂的原因了。
钱钊生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他知道小郎君的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