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俱寂。
春蕊反应快,押着书童就走,松针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穷尽毕生素养,憋出一句:“奴婢……奴婢也先行告退。”
原来郡主喜欢的不是谢小世子,而是李郎君这种文弱的俊秀郎君?
李明寂的黑眸中也浮现少许愕然,“郡主?”
舒窈涨红了脸,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容易引起误会,端起郡主架子,冷哼着声添上一句,“本郡主要看你的伤口。”
她只是担心书童趁她不注意伤害李明寂,李明寂不肯在她面前说出来,倒不如直接让他脱去衣服,她亲自来检查。
青年乌黑的眼里划过一丝笑:“我很好,郡主不必担心。”
“让你脱你就脱,”舒窈杏眸圆瞪,“你要违抗本郡主的命令?”
“明寂不敢,”李明寂温和一笑,顺从地伸手解开衣襟:“遵命。”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难怪连个书童都能欺负他,他好歹也是李府的二少爷,怎么一点脾气都没有?
舒窈不禁想到自己。她虽是嫡出,秦阳侯府上下却都不将她视作大小姐。倘若不是舅舅宠爱她,把她养在皇宫,谁知道她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走神片刻,舒窈不经意间抬眸,李明寂已经脱下外衫。
先前着急,舒窈根本没想过什么男女之别,眼下看见他袒.露冷白的胸膛,她才意识到对面是个成年男子。
他看着像文弱书生,身形却并不瘦弱,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藏在绷带之下,让人陡然产生一种强烈的破坏欲。
伤口这么多,他却只包扎了胸口最严重的地方,绷带缠绕几圈,勒住劲瘦的腰身。或是结痂、或是才止住血的伤口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显露在外,仿佛烙印般交错在冷白肌肤上,凌乱却不失美感。
舒窈一怔,连害羞都顾不上了:“你……”
舒窈自幼身体康健,是一众玩伴中最活泼的小姑娘。她很少生病,受一点小伤都能惊动整个太医院,小时候喝药还要舅舅与太后轮番抱着哄。
她实在难以想象,这么多伤口在身上,李明寂究竟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地跟她说话的?他就一点也感受不到疼痛吗?
“吓着郡主了?抱歉,伤痕丑陋狰狞,污了郡主的眼,”李明寂微微敛眸,将脱下的外衫重新披上,“托郡主的福,太医院送来许多治疗创伤的药,已经有所好转。”
“你这些伤,都是怎么来的?”
李明寂道:“只是不小心……”
舒窈最见不得他这么温顺,生气道:“是那个书童?还是你那个哥哥?”
“……”李明寂默了默,嗓音很轻,“大抵是兄长,他一向不喜我的庶出身份。”
想起李明宣那副丑陋的嘴脸,舒窈拧起秀眉,难掩厌恶之色,她就知道这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若非她逼问,李明寂是不是就要这么忍气吞声地跟他们回去?
见舒窈皱着小脸思索,李明寂低叹一声,垂眸道:“郡主肯为明寂请太医疗伤,已经是我之幸,我现在便随主母回去。”
说罢,他整理好衣袍,朝着舒窈便是一拜:“给郡主添麻烦了。”
舒窈气急,抓住他的手阻止他动作:“李明寂!”
“嗯?”
骤然之间拉近的距离,让青年低沉的呼吸绵绵麻麻地倾洒在舒窈耳垂,她竟想起幼时随舅舅入山林打猎,那种被豺狼盯上的战栗感。
舒窈身子一酥,却是绷紧脊背,傲然地抬了抬下巴,“这里是本郡主的家,本郡主要你留下,谁敢反对?”
她难得善心大发,想收留个落难青年,怎么这么麻烦?这人她还非救不可了!
“你就在梨落院养伤,”少女冷眼睨他,像只炸毛的猫,“本郡主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吗?伤口养不好,不准回去。”
对上青年温柔俊秀的脸,舒窈恍然间觉得,自己好像个强抢民男的恶女。
……什么有的没的,她这是救人,才不是强人所难!
李明寂的唇瓣却漾开笑意。
舒窈今天见他笑了几回,那笑容始终深不见底,像个漂亮的木偶人,不会反抗也没有脾气。唯独这一笑,好似清风朗月入怀,连这简陋的梨落院都变得亮堂许多。
“多谢郡主,”他深深地看她一眼,嗓音清哑,森冷的笑意坠入眼眸,温和无声地遮盖深处的偏执与疯狂,“郡主大恩,明寂没齿难忘。”
他的皎皎,还是这么天真活泼,单纯善良。
*
“那华羲郡主,欺人太甚!”
厢房,摸着肿胀的侧脸,李明宣破口大骂。
今晚潘氏命后厨准备了不少菜招待李明宣母子,一顿晚膳吃完,夜色已深。李府离侯府甚远,潘氏便做主让李明宣母子留宿,安排他们住在厢房。
李明宣挨过打,顶着高高肿起的脸去用膳,有苦不能说,只能谎称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等厢房的门一关,立刻对小厮发起了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