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春堂内,雍帝正襟危坐,秦阳侯、潘氏与侯府一众家仆跪在他面前。然而一声“见过陛下”唤完许久,也不见雍帝有让他们起身的意思。
雍帝南巡已有两月,太后代为朝政,秦阳侯作为皇亲国戚,已经许久不曾行过如此大礼。他是文臣,又是半夜睡醒被人叫起,气息本就不稳,这么跪了好一会儿,已经膝盖发软,双脚酸痛。
不知等了多久,才听见雍帝大赦般的声音:“免礼。”
秦阳侯艰难起身,只觉得眼前一花,差点栽倒,身边的潘氏急忙扶住他:“侯爷,您没事吧?”
秦阳侯摇了摇头。
雍帝淡淡笑道:“朕半夜打扰,舒卿不会怨朕吧?”
雍帝性情温和,在朝中很少动怒,便是暴脾气如谢家的老将军,也多次称赞雍帝是位宅心仁厚的明君。
然而此刻的秦阳侯却觉得雍帝笑里藏刀,眼神包含深意,他分明比秦阳侯还要小几岁,多年执政,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跟在长公主身后的小小少年。
“臣惶恐,”秦阳侯低眸,避开与雍帝对视,“不知陛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朕多日不见窈窈,对她甚是想念,”雍帝叹息一声,“她现在在何处?”
舒窈?舒窈正被他关在祠堂呢!秦阳侯发过怒,还让人对祠堂严加看守,把祠堂上锁,不准给舒窈送晚膳……他心里一惊,面色不改:“夜色已深,已经熟睡,陛下不如先休息一夜,臣明早再带窈窈进宫?”
雍帝笑道:“窈窈最喜欢朕这个舅舅,朕把她叫醒,她自然不会怪朕。窈窈住在哪里,直接带朕过去吧。”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秦阳侯自然不可能在雍帝的眼皮子底下命人把舒窈带来,一抹冷汗划过他的额头,旁边的潘氏忽然跪在地上,“请陛下恕罪!”
“你何罪之有?”雍帝淡淡看她,“还是说,朕深夜到访,打搅到你们秦阳侯府了?”
潘氏红了眼睛,充满自责,“是妾身管家无方。今日有对兄妹在秦阳侯府门前申冤,直言郡主戏弄那郎君,害他摔断一条腿,还拿着郡主的耳铛作为信物。侯爷不信郡主会做出这种事,让郡主给个解释,说了几句重话,郡主一生气,就说要见长公主,把自己锁在祠堂,连晚膳都没用……”
“一派胡言!”
雍帝重重一拍扶手,嗓音冷若冰窟,“秦阳侯,潘氏,朕将窈窈交给你们,你们就是这样对她的?”
天子一怒,奉春堂一片寂静,周围人齐刷刷跪下:“陛下息怒——”
“舅舅!”
少女娇俏的嗓音在奉春堂外响起,舒窈踩着小碎步,撩起裙摆踏过门槛,像归巢的倦鸟一般扑进雍帝怀里,“舅舅,你终于回来了!”
春蕊与松针跟在她身后,押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赫然是看守祠堂的家丁。
秦阳侯与潘氏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尤其是潘氏,这两个家丁都是她一手培养的人,她特意叮嘱过他们,若是春蕊和松针送饭,一定不能放她们进去,要让这小郡主饿一整晚。
雍帝抱着小郡主,发现她的脸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眼中冷意更甚,“窈窈怎么瘦成这样?”
舒窈松开雍帝,眼睛红红,一眼没看秦阳侯与潘氏,“父亲非说我做错了事,把我关进祠堂。舅舅,我连晚膳都没吃,可饿坏了。”
其实她吃得很饱,到现在都没消化,但她才不会说呢。那祠堂根本无处可躺,她又困又冷,现在腰酸背痛,难受极了。
春蕊适时瞪了那两个跪在地上的家丁一眼,补充道:“陛下,奴婢本要为郡主送饭,是他们不让奴婢进去。”
雍帝自然看见了舒窈眼角的乌青,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让张胜先带你回宫。”
舒窈摇头,转为晃了晃雍帝的手臂,撒娇道:“我才不要,舅舅,我要跟父亲说清楚,我没有纵马,人也不是我伤的……”
“朕都知道,”雍帝沉着声音,“窈窈,你先坐下休息,朕给你准备了宵夜。张胜,把人带进来。还有那个说窈窈害他摔断腿的郎君呢?也一并带上来!”
不一会儿,睡得迷糊的李明宣便被人摁在担架上,抬进奉春堂。他正做着当郡马的美梦,好梦被扰,嘀咕了几句,看见奉春堂里的架势,心里咯噔,翻了个身就要跪下:“陛、陛下……”
怎么回事?和他一块被带进来的人,不是他那天带去宁安寺放风的书童田竹吗?
比起李明宣鼻青脸肿的狼狈,田竹看起来要好上不少,一见到雍帝,立刻跪在地上:“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舒窈坐在椅子上,优雅地打开食盒,舀了一勺桂花羹。她一点不饿,不过,为了不让雍帝看出端倪,只好像模像样地尝了几口。
卖惨要卖到底嘛。
她眨了眨眼,在雍帝带来的一众护卫里,看见了李明寂。他穿着朴素的长衫,在队伍里毫不起眼,但如果注意到,又会觉的他很出挑。舅舅生气,所有人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