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胜无声注视着面前的陌生青年。
他才是殿前司指挥使,这青年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都虞候,为何反而给他一种居高临下之感?
无可否认,这张脸朗如明月,清贵疏冷,的确是能讨小娘子欢心的好相貌,难怪颇得华羲郡主宠爱。
然而锋芒过盛,为人狂妄,也终将在这一点上吃亏。
“李虞候一人,可打不过宫中禁军,”张胜冷笑一声,“拿下!”
“陛下驾到——”
宫人一声高唱,卧室几人齐齐一震。张胜僵着身体回头,看见本去取药的雍帝去而复返,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几位太医匆匆赶来,一左一右将太后扶起,为她重新把脉。
雍帝嗓音冷然:“张胜,你在做什么?”
“太后娘娘喝了华羲郡主端来的药,重新陷入昏迷,臣唯恐是药出了问题……”
“郡主是朕与母后一手带大,她有什么理由加害太后?”雍帝早已看了全程,见张胜仍在狡辩,眼里满是失望,“带走!”
禁卫军一左一右抄起张胜,先前还气势汹汹的殿前司指挥使张胜,此刻却眼神呆滞,喃喃自语:“陛下,臣对您忠心耿耿,您为何要这么对臣……”
舒窈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有些语无伦次:“舅舅,那个药……”
她心里自责不已。她根本没想到这药会有问题,那梦居然成了真,张胜不仅害她,还要害她的外祖母?
“朕知道,”雍帝长叹道,“窈窈,到朕这里来。”
看着两旁森严的禁军,舒窈面露犹豫,身旁的李明寂收起长剑,低声安抚:“郡主不怕,我在这里。”
嗓音如温和春风,轻轻拂过舒窈心头。
太医们已经拉起纱帐,正在为太后针灸。太后闭息凝神,忽然吐出一口黑血,紧接着呕出黑色药汁。
最先施针的太医擦了擦汗,哑声道:“禀陛下、郡主,臣已经将太后体内的药汁逼出,娘娘暂无性命之忧。”
“辛苦,”雍帝淡淡颔首,目光落在舒窈身上,才变得温柔些许,“朕早就怀疑张胜有问题,此事是朕疏忽,窈窈,这不怪你。朕会彻夜陪护太后,夜深了,李虞候,带郡主回宫休息吧。”
李明寂低眉拱手:“遵旨。”
舒窈一步三回头,忧心地看了躺在床上的太后好几眼,见雍帝目光沉稳,才稍微安下心来,随李明寂一起离开延寿宫。
雍帝若有所思地看着李明寂离去的背影,目光深沉。
先前上阳山惊现野狼,被李明寂提醒之后,雍帝便另派一支心腹彻查上阳山围栏。他们发现围栏是人为破坏,显然有人在暗中作怪,而在不久之前,张胜才出城办事,去往上阳山的另一侧山脉。
雍帝想不通张胜意欲何为,但往后与张胜相处,便留了一个心眼。尤其是今夜太后突发恶疾,张胜陪他守在延寿宫,多次暗示他“事必躬亲”,雍帝便顺了他的意思,假意随太医煎药,其实就站在不远处,目睹了整场闹剧。
先是舒窈,再是太后……雍帝嫔妃不多,后宫很是清净,少有勾心斗角,他实在想不明白,张胜为何要挑他最亲近的人下手?
张胜是他多年心腹,这样的异心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又动了多少手脚,倘若任事情发展下去……
想到这里,雍帝的脸上是少有的严肃沉毅,他面色微沉,脑海中浮现李明寂的脸。
此子年纪轻轻,直觉却敏锐惊人,他接近舒窈,又怀有什么目的?
……
华羲宫。
温泉池旁,舒窈趴在台阶上,半闭着眼,任凭春蕊与松针帮她沐浴。
她早就困得睁不开眼,只是今晚变故太多,神经始终紧绷,根本不敢松懈。
近日的变故一件接一件,搅得舒窈心烦意乱,便是温泉水也无法洗去她的躁郁。
“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松针与春蕊点头,见小郡主昏昏欲睡,不由得提醒道:“郡主,您早点出来,到床上睡吧。”
舒窈含糊地嘟囔一声。二人才离开温泉池,她翻了个身,就睡着了。
许久不曾做梦的她,又回到了梦里那间金屋。
用“金屋”来形容这间卧房,绝对不是夸张。鎏金镶嵌的雕花木床,各式各样的名贵摆件,就连碗筷都是金银制作。多少价值连城的宝贝随意地摆在展示架上,金灿灿的光芒照了舒窈满眼。
然而她实在没心思欣赏这屋子里的摆设,因为实在太疼了。
是一种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感觉,异物堵在喉咙,连咽口水都成了一件难事。她看着自己艰难地伸出手,掰下一块糕点往嘴里塞,才做出往下咽的动作,立刻有干呕感袭来,舒窈趴在床边吃力地咳嗽,滚烫的眼泪划过脸颊。
舒窈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可她的眼眶也哭得发肿,眼泪都流干了,还是没能缓解身上的疼痛。
她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