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是禁军中最为隐秘的一支军队，独立于二司三衙之外，直接听命于雍帝。

他们不仅掌管皇宫出入的禁令，还穿行于大街小巷，网络民情，督查官员。

十年前，春江花月楼入驻京城，逐年发展为京城第一大商业建筑，这样明显的标志，自发展之初，就成为皇城司的重点盯梢目标。

春江花月楼背后的主人，是扬州漕帮。

自前朝开通运河，沟通南北水系，扬州独占优势，逐渐成为江南的经济中心，随之兴起的，则是一批以漕运为生的商业帮会，称作漕帮。

太祖建国后，专门在江南设漕运总督，统管江南漕运。故江南离京城虽远，一举一动，却皆在天子的掌握之中。

今年春江花月楼大兴中秋月会，自然也瞒不过雍帝的眼睛。

李明寂撩起衣袍，直直跪在雍帝面前：

“春江花月楼的主人，是卑职的义父。八年前南方水患，卑职前往扬州寻亲，被义父救下，义父称赞我颇有天资，让我跟在他身边学习。”

“三年前，父亲升迁，我随父亲进京，义父闻罢，命我打理春江花月楼，此后我便一直与春江花月楼有所往来。”

早在李明寂被舒窈带回皇宫时，皇城司已经将李明寂的身份背景查得一清二楚。吏部侍郎李进的庶子，早年被养在庐州老家的田宅，十二岁被接回李家，后随李进进京。

八年前，李进恰好在扬州任职，一住就是五年。若李明寂在此期间认下义父，有人悉心教导，拥有如此武功才学，一切就说得通了。

看着面前清隽温雅的青年，雍帝眼眸微眯。

商人重利薄情，漕帮常年在水上，行事彪悍，难怪将李明寂养成如此心狠手辣的性格。

“朕有一事要交予你。”

李明寂道：“陛下请讲。”

“昨夜命你审讯张胜，朕曾赐你一块令牌，”雍帝沉声道，“凭此令牌，你可以调动天武、龙卫二军。朕要你带这两支军队前往谢府。”

李明寂眼眸低垂，握住手中令牌：“遵旨。”

倘若以一介布衣的身份接近小郡主，反而会让雍帝起疑。因此他故意放出消息，将自己的把柄交给雍帝，终于获得了雍帝的信任。

雍帝绝非软弱无能的皇帝，恰恰相反，他韬光养晦，不露锋芒，对朝中各方势力采取制衡之术，故这么多年，朝中势力虽多，却始终没有谋反之心。

如今这样制衡的局面已经被打破，自然要注入新鲜血液，去维持这一平衡。

恰好，在这个时候，李明寂出现了。

……

从中秋到重阳，来势汹汹的秋雨迅速席卷京城。

夏日的余韵已经彻底消散，连风都带着瑟瑟的寒意。

京中最近发生了几件大事。

其一，是雍帝调动皇城司，带着天武、龙卫两军，闯入京城有名的销、魂窟，把醉倒在美人温柔乡的太原郡王给揪了出来。

皇城司公布了一张罪状，曝光了太原郡王以及几位谢家人这几年在京城犯下的罪行，居然还牵扯到几条人命。

谢家人享受了几代荣华富贵，行事向来肆意。毕竟世家大族之中，谁手里没有过几条人命？他们一向互相包庇，谁知道雍帝会在这时候拿谢家开刀呢？

雍帝在朝堂上勃然大怒，削了太原郡王及几位谢家人的官爵，命令谢家人这段时间闭门思过，不得外出。

其二，是原殿前司指挥使张胜，曾经雍帝最信任的心腹之一。他同样收到了皇城司的诉状。这些年，张胜以权谋私，没少为世家通融，被剥夺职位，押入刑狱。雍帝还下令，往后不设殿前司、侍卫司总指挥使，只设几位副使，二司三衙皆取决于上。

两棵权力的大树被惊雷劈断，其中一棵更是被连根拔起，京城一夜之间翻天覆地。

延寿宫，舒窈正陪在太后身边。

施了一轮针，恕一长老从宫人手中取下手帕，擦去额头的汗渍，恭敬道：“今日的治疗便到这里。老衲先行告退。”

太后睁开浑浊的眸，半眯着眼睛，看着自己曾经差一点嫁给的人。

他当是怨她的。

是她一声不吭，毁了他们的婚礼，逼他冲动出家。

四十年风风雨雨，他们都垂垂老矣，只是太后膝下无子，而恕一长老也终身未娶。

“辛苦。”

太后沙哑着声音。

恕一长老并未抬头，弓着身体，缓慢地离开延寿宫。

记忆里慈眉善目、总笑眯眯的恕一长老，如今沉默成这样，舒窈也很不习惯。

她也不好说自己已经知道太后与恕一长老的往事，拉了拉太后的袖子，挑个了轻松的话题：“外祖母，下个月便是舅舅生辰，你说我送点什么好？”

太后笑了笑：“陛下那孩子，小时候跟在你母亲后面，见多了人情冷暖。与其送那些华丽的，窈窈不如亲手为他做点什么，他肯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