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寂不答,抬起修长手指,仔仔细细地将这些矿石粉末在绢布上铺平。而后提起卷轴,将多余的粉末抖落。
青翠欲滴的绿,点缀在连绵起伏的山峦之上,仿若黛色泼墨,青螺落玉盘。山峰好似从画中活了过来,一扫深冬寒月的肃杀与萧瑟,变得充满生机。
不知是谁起了头,打破了承殿殿的寂静,更有激动者忍不住抚掌惊叹:
“秒极,秒极!”
“如此巧妙的构思,不愧是青岩居士。”
“这是《寒山图》的另一面,《春山图》,”李明寂微微一笑,“平芜尽处是春山,陛下,这才是卑职创作这幅画的初衷。”
“好一个‘平芜尽处是春山’!”雍帝的眉目渐渐舒展,“李卿如此用心,朕重重有赏!”
这分明是他献上的《寒山图》!
看见李明寂风头尽出,秦阳侯的表情已经有了些许狰狞。李明寂既然已经把画送出,为何不早早将《寒山图》的玄机说出来,而要在雍帝的寿宴上抢走本属于他的风光?
然而眼下并不是开口的好时机。先前那几个指责舒窈的大臣早已将自己藏在人群之中,生怕雍帝秋后算账。
便又听见李明寂道:“卑职用了一种特殊的墨,能够吸附这些矿石粉末,这是郡主带给卑职的灵感。用作主色的孔雀石,也是郡主亲自寻来的。”
“啊……嗯,本郡主这段时间确实经常与李明寂讨论,”舒窈正专注地研究《春山图》的玄妙之处,忽然被点名,呆了呆,立刻直起纤细的脊背,傲然道,“本郡主的《万舆图》,也有他的指点。”
“并非指点,”李明寂眼眸带笑,嗓音温和恭顺,“卑职只是比郡主多学画几年,掌握了一些技巧,而将这些技巧分享给郡主。卑职亦从郡主身上学到许多。”
京城第一的画师,张口闭口都是对小郡主的赞美,真诚的态度让大臣们忍不住大眼瞪小眼,怀疑起自己的判断:难道他们过去真的看走了眼,小郡主并不是一窍不通的纨绔子弟,而是一点就通的天才?
只有人群的焦点舒窈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衣角,这是她心虚的表现。哪里来的互相指点,李明寂一直在教她还差不多。
好在她最擅长应付这种场面。见这些大臣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舒窈轻哼一声,“还需要本郡主证明这《万舆图》是我亲手所画吗?”
她环视一周,无人敢应答。
“华羲对朕孝心一片,朕从未怀疑过她,”雍帝的嗓音冷冽几分,已然带有几分怒意,“诸卿有闲心去揣度一个外甥女对舅舅的关心,不如将这份心放在如何造福大雍百姓上。奏乐,宴会继续。”
台上,皇后攥紧了手指,眸中划过一丝恨意。他的亲生子女就坐在他身边,雍帝眼里却只有舒窈这个外甥女,比对亲生女儿还要疼爱她……
太子懊悔地看着舒窈,他又晚了一步。
舒窈并非第一次被母后、被大臣刁难,幼时他也是这般,虽然被大臣与母后寄予厚望,可他的天赋却远不如其他皇子皇女。他最害怕的,就是从母后与老师的眼里看见怀疑的表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样千夫所指的感觉。
可他身为太子,需要顾虑的事情太多,实在找不到为她说话的机会。
他想,他是嫉妒李明寂的。
区区一个卑贱的侍卫,凭什么站在舒窈身边?
……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舒窈回到自己的座位,立刻被嘉懿公主抱住了手臂,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还好还好,那些人就是喜欢装腔作势,他们不敢对你做什么。”
嘉懿公主自然心里着急,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居然没有一个人为舒窈说话,她把求助的视线投向自己的母亲淑妃,淑妃也只是摇了摇头,甚至派宫女过来叮嘱她不准冲动。
从前淑妃就不赞同嘉懿公主同舒窈一块玩,母亲的顾虑,嘉懿公主也可以理解。可她觉得舒窈就是一个跟她一样爱美爱作的小娘子,根本不似外面描述的那样夸张,他们为什么都把舒窈视作洪水猛兽?
“你别抱那么紧,”舒窈还没见过嘉懿公主这么紧张的样子,拍了拍她的手,“本郡主好得很。怎么,你在关心我呀?”
“……谁要关心你!我是怕你在这些人面前丢脸!”
嘉懿公主哼了声,别开了脸,把身边的一只茶杯推向她,“声音都哑了,你不会忍着眼泪下来的吧?赶紧喝点东西润润嗓子。”
“怎么可能……”
舒窈心想她可不怕,又有舅舅又有李明寂,她可有安全感了。不过她嗓子还真有点干涩,拿起茶杯,喝了个干净:“咦?这是什么,还有点甜。”
甜?她明明倒的是苦涩的茶水啊。
嘉懿公主有些懵,低头看了一眼长桌,才发现这里原来放的是宫人刚刚送来的果子酒。
这酒每年节庆日才会拿出来,她不敢贪嘴,一次就拿一杯,才喝了一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