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一长老就这么走了。
太后颓然靠着美人榻,一只手紧抓着扶手,喃喃自语:“他不会再来了……”
四十年了,她早该放下这些事,可当看见薛庭照出现在她面前,太后仍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原来他们都没有放下。
但他们都老了。曾经眉清目朗、气宇轩昂的青年,如今也细纹密布,长满岁月的斑点,佝偻着身体,再也看不出年轻的模样。
而她也垂垂老矣,鬓发斑白,半截身体埋进黄土,也没有了少女的明媚妍丽。
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外祖母……”
舒窈轻轻唤了一声,太后恍然回神,自嘲般地笑了笑,“抱歉,是哀家多愁善感了。”
她抬起头,望向舒窈的眼神柔软而复杂,向她招了招手,“好孩子,到外祖母这边来。”
曾经那么一点大的女孩,已经出落得窈窕有致。太后近日收到不少贵夫人的拜帖,都想带自家的孩子入宫慰问太后,打的什么主意,她能不明白?
舒窈到太后身边坐下,雪团在舒窈怀里喵喵叫唤。太后摸了摸雪团柔软的小脑袋,“窈窈,有没有想过要嫁什么夫君?若是有看上的,哀家让皇帝给你赐婚。”
以往他们都默认舒窈与谢彦舟是一对,很少有人问舒窈这个问题,这还是太后首次与舒窈提起嫁娶一事。
舒窈也呆了呆。
想要嫁给谁?
她应该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不想嫁人”,但当太后问她这个问题的第一瞬间,舒窈的脑海里居然划过了李明寂的脸。
舒窈难得有些不知所措:“我……”
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太后哪看不出她的异样,有些惊讶的同时又并不意外,换了一个问法:
“窈窈不妨与哀家说说,喜欢什么样的郎君?”
舒窈揉捏着雪团蓬松柔软的毛,惹得后者用尾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腕,她皱着眉认真思索片刻,“要温柔体贴,做事耐心的。”
秦阳侯的脾气就很差,三言两语都会暴怒,竭力维护他作为父亲的权威,舒窈最讨厌这种男人。
“还要后院干净,”舒窈道,“本郡主才不准他纳妾。”
最好身份比她低一些——她才不想每天听夫君的大呼小叫。毕竟她未来的夫君,要伺候她穿衣洗漱、梳妆打扮,得对自己的身份有自知之明才行。
舒窈自小被雍帝、太后养大,雍帝一直教育她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亏待自己,因此要她嫁给一个陌生人,还要相夫教子,为他生儿育女,舒窈才不会做这些。
太后被舒窈这番发言逗笑,却赞同地点了点头:“窈窈说得在理。”
少女总对婚姻与未来的郎君抱有美好的幻想,想起那些往事,太后眼眸暗了暗,划过一抹恨意。
“圆圆还没定亲呢,外祖母,您就别为我的婚事担心了,”舒窈把猫放下,去抱太后的手臂,“外祖母,我不嫁人,就陪在您和舅舅身边。”
“阿媛的婚事,淑妃会为她操心。哀家是担心自己的身体不争气,见不到你出嫁。”
何况舒窈的母亲……
太后闭了闭眼,内疚与悔恨在她的眸中交织。
“外祖母,我不准您说这种丧气话!”舒窈瞪直了眼,“恕一长老都说以后不用为您施针了,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她却不可避免地想起梦中。
梦里的她,便是死于此毒。那时张胜早已被登徒子斩于马下,是谁还要害她?
“哀家知道。”
太后不由得笑了起来,轻轻摸了摸舒窈的头,“哀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哀家一定会看着我们窈窈漂漂亮亮地出嫁。”
“娘娘,娘娘!”
祖孙二人才说了几句话,门外的内侍匆忙进来,“参见太后娘娘、参见郡主。娘娘,秦阳侯求见!”
……
延寿宫外。
秦阳侯冷冷地看着侍卫队伍前方的李明寂。
“一万两白银?李明寂,你好大的胆子!这样的价钱,都可以购置前朝画家的真迹,你居然狮子大开口,忽悠潘掌柜高价买下你的画,这是欺诈!”
秦阳侯今日从翰林院下值,想起书房需要添置新墨,便让马车拐道墨玉轩,亲自去挑。走进墨玉轩,掌柜潘峻忽然跪在他面前,声泪俱下地向他求助。
潘峻是潘氏的堂弟,这些年也算是为秦阳侯府鞍前马后,先前还献上了《寒山图》,让秦阳侯在雍帝的寿宴上大出风采。因此,秦阳侯让潘峻起身,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秦阳侯才知道,这《寒山图》是潘峻花一万两白银添置,为此已经将不少镇店之宝抵押了出去。如今到了进新料子的时候,墨玉轩根本拿不出闲钱,潘峻为此东奔西走,家家户户借了个遍。
秦阳侯府的府库钥匙在潘氏手里,秦阳侯也不太清楚侯府究竟有多少钱。潘峻需要的那个数字,远不是现在的秦阳侯能拿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