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搏一搏。
李晴初的事,李进说得委婉,但舒窈猜得出他的意思,当下拧起秀眉,想起她小时候还与这等人来往,简直恶心坏了。
她想了想,宽慰道,“李大人放心,这件事舅舅不会置之不理。要是他不管,本郡主去同他说。你先坐下。”
光是想一想赵文瑞那些肮脏下作的手段,舒窈就觉得不寒而栗。昨日若非李明寂在,赵文瑞会怎么对她?这样的社会败类一日不除,便会有更多的女子受害,如何能留在人间。
听了她的安慰,李进愈发绷不住泪水,颤声道:“愚臣多谢郡主。”
李明寂扶着李进坐了下来,又重新为他沏了杯茶,“父亲慢用。”
这茶端得是在烫手,李进捧着茶杯,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滚烫热意,深深地凝视了李明寂一眼。
他已半年不曾见过这位庶子,却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一般。过去那个总是低眉顺眼,温冷着嗓音说话的少年,如今沉着得让人心惊。死的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妹妹,他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好像与这件事无关。
然而若说他的心不细,给小郡主倒的那一杯,却是特意放凉了一会儿才端过去。仿佛他的心细,只针对小郡主一人。
他并不知道,昨夜李明寂已经见过李晴初的尸体。这具尸体,正是他从昌平侯府中带出来的。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尹福前来传报,说是陛下醒了。
陛下身边这位内侍,李进也认得。此人看着慈眉善目,其实油滑得很,尽挑好话说,可若真想从他那套到什么话,口风比谁都严。他在小郡主面前倒是恭恭敬敬,半点也不敢怠慢。
小郡主跟着尹福离开,室内便只剩李进、李明寂二人。分明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单独相处时,李进竟感到一丝紧张。
李进唤了声:“二郎。”
李明寂微微抬眼:“父亲有何事?”
细细想来,这半年,长子李明宣摔断了腿,幼女李晴初被谋了性命,李家唯一完好的孩子,居然只剩下李明寂。可李明寂……
“你近来,过得如何?”
李进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关心过这个孩子。八年前将他接回府,于李进而言,已经是尽到了父亲的义务。至于他究竟如何成长,就不是李进该在意的事了。
他对另外两个孩子亦是如此。总觉得孩子在后院养着,交给夫人便是。可他忘记了他发妻只是个普通小户的女儿,等发现两个孩子都被养废,木已成舟。
谁又能想到,如今最有出息的,竟是已经官至五品都虞侯的李明寂呢?
可李明寂他……
李进的神色愈发复杂。
便听见李明寂平静道:“郡主待我很好。”
一向沉默内敛的庶子,能说出“很好”二字,已是十分难见。回忆小郡主在李明寂面前自然放松的状态,李进默然,沙哑着声音道:“如此便好。见你这般,为父也就放心了。”
看着这张与自己并无相似之处的脸,沉默片刻,李进忽然道:“二郎,你进京也有几年,有你亲人的消息吗?”
李明寂不是他的孩子,李进很早之前,就意识到了。
李进与李夫人成亲几年,李夫人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李进的母亲便做主,为李进纳了一房妾室。谁知这妾室与李夫人先后怀孕,于是等妾室生下孩子,李进便把她与孩子养在了庐州老家的田宅,一养就是十二年,从未见面。
乾徳十二年,南方发生百年难见的水患,遍及整片长江中下游。江、淮、荆、浙等地皆未幸免,受灾百姓逾千万,李进在庐州老家的田宅也因此被淹没,妾室身故,幼子不知所终。
十二岁的李明寂带着李进留给妾室的信物,一步一步走到了扬州。
他或许只是受灾的流民,无意中见到了幼子的信物,又恰好与幼子年龄相似……总之,看着少年平静沉着的眼眸,李进还是动了恻隐之心,认下了这个孩子。
浸淫官场多年,李进如何看不出此子气度不凡,并非他们小门小户所能养出的人物。恐怕是哪家南迁的高门大户走失了孩子,这才来到他们李家。
进京路上,李进已经与李明寂提过此事。一晃几年,李明寂也进宫做了官,他那样清俊出挑的五官,若是有家人,应该很好辨认才是。
亲人?
一抹淡淡的讽意划过李明寂眼底,他垂眸淡道:“不曾。”
李进看出他的黯然,只当他在为亲人神伤,心下有些懊悔。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他真正的亲人早已葬身在那场水患之中。
李进道:“李府永远是你的家。”
然而此话脱口,连他自己都不够坚定。李府真的能当李明寂的家吗?
李进确实救下了李明寂,可此后他没有为李明寂做过任何事。从前他送李明宣上学堂,见李明寂跟在李明宣身后,模仿李明宣的书册,也算有模有样,便认为李明寂无需再花精力上学,将此事交予李夫人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