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热闹繁华的市街,便是朱门碧瓦、飞甍斗拱,相国寺渐入眼中。
佛家讲究清修,寺庙总建在清净的山路,相国寺却不同,建在最繁华的闹市之中,寺门与市坊仅一街之隔。每逢庙会、集会,穿着灰袍的僧人也行走在街巷,与俗同乐。放眼过去百年,这一现象都十分罕见。
舒窈记得很小的时候,舅舅曾与她讲过其中门道。说相国寺在去皇宫的必经之路上,使臣谒见皇帝,必将从相国寺走过,初入京城,看见如此繁华闹市,便更觉大雍之强盛。相国寺作为京中门面,一定要足够恢宏大气,彰显京师气度。
今天不是大年初一,来相国寺上香的游人却只多不少。寺前的空地停着好几排华丽贵气的马车,可见主人身份不凡。
嘉懿公主比舒窈早来一点,已经在这里等她。看见她下马车,先是抱怨了几句,随后挽着她的手,指了个方向,眉头直皱:“崔家的马车怎么也在这里?真晦气。”
嘉懿公主与舒窈的拌嘴只是小娘子之间的小打小闹,这么多年,也没有过隔夜仇。但她与崔莹就不同了。过去嘉懿公主与崔莹一起在国子监上学,当时她还是个圆滚滚的小胖妞,崔莹拉着自己的伙伴当面嘲笑嘉懿公主“肥猪”,气得嘉懿公主三天没去上学。
这件事还闹到了雍帝那里,但小孩子打闹,雍帝又如何插手,只能让崔莹那些人给嘉懿公主写道歉信,给她们安排不同的夫子,不凑到一起。之后嘉懿公主也立志减重,终于是瘦了下来。
今日确实不赶巧,嘉懿公主拉着舒窈拜过文昌帝君,居然在月老庙前碰到了崔莹,以及她身边的贤妃。
二人有说有笑,看起来相谈甚欢。等看见舒窈与嘉懿公主,不约而同地收敛了笑。
贤妃虽被封为“贤”,性格却与贤惠沾不上边。她祖上经商,是洛阳一代有名的商户,通过卖官鬻爵跻身权贵之列,在雍太祖打江山时提供了不少兵马粮草,因此封侯拜相,迁入京城,也成了高门大族。
近日皇后备受雍帝冷待,皇后之下的淑妃、贤妃两位妃子就成了众人关注的对象。更过分的是,京中还起了雍帝欲另太子的流言,而雍帝仅有两位皇子,除了太子,就是远在西北的二皇子了。
谁知雍帝置贤妃不顾,反而宠幸起毫无背景的淑妃来,倒让朝廷里这些大臣摸不着头脑了。贤妃的肚子里更憋着一股火,是她没有惊艳的容貌还是缺少显赫的家世,雍帝怎么会更爱种淑妃那朵小白花?
贤妃已经是孩子的母亲,却因自小受宠,在宫里也没吃过苦,性格与少女时期没什么差别,心情都写在脸上。她不敢对雍帝不满,也惹不起受宠的舒窈,只能将这股火洒在淑妃的女儿身上,抬起新做了艳红丹蔻的手指,勾起一抹妩媚的笑:
“呀,什么风把华羲郡主与嘉懿公主也吹过来了?怎么,你们两个小娘子也求起姻缘了?”
说的是两个小娘子,眼睛却看着嘉懿公主,崔莹更是在旁边捂嘴偷笑:“春天就要到了,二位妹妹也想嫁个好夫婿吧。”
嘉懿公主哪受得了被这么阴阳怪气,当下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回怼过去:“相国寺也归崔家管?怎么本宫去哪里,还要被说上几句了?”
玩笑可不能随便乱开,相国寺带了“国”一字,若放在那些政治黑暗的朝代,光这一句话,就该治罪了。不过,时下民风开放,雍帝都不介意朝臣谏言,嘉懿公主又贵为皇室女,这么说当然不算什么。但崔莹不敢回嘴,涨着脸瞪了嘉懿公主几眼。
嘉懿公主立刻回瞪过去。
“本郡主的姐姐,可不是谁都能做的,”舒窈也睨了二人一眼,“贤妃娘娘、崔大娘子这是何意?”
舒窈这小丫头一向蠢笨无脑,怎么一段时间不见,牙嘴尖利不少?贤妃拉过崔莹,眯眼娇媚一笑,端起长辈的架子来,“阿莹就是随口一说,与她计较做什么。郡主怎么这般小气了?”
“是吗,那就是本郡主误会了,”舒窈冷哼了声,“本郡主还以为贤妃娘娘有多大的本事,可以给本郡主添个姐姐,还想去告诉舅舅呢。”
舅舅长舅舅短,她都多大人了,还让雍帝给她撑腰?想起自己被派往边疆、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回来的儿子,贤妃就心里委屈,那还是亲生儿子,雍帝的心怎么这么偏?
讨厌的人太煞风景,嘉懿公主也没了拜月老的心思,与崔莹眼神交锋完,拉着舒窈就走了。等离开她们的视线,才嘀咕道:“崔莹和贤妃怎么走这么近?贤妃不会想让二哥娶她吧?”
按照皇室与世家女联姻的惯例,这还真有可能。不过舒窈记得,雍帝派二表哥去西北历练五年,满打满算,他还有一年多才回京,就算是谈婚论嫁,也没这么早。
是了。要是二表哥回京,京城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发生战乱。也就是说,梦里那场叛乱,是在二表哥回京之前发生的?
……那就只剩下今年了。
可都这么久了,她还是没找到那个腰上有月牙疤痕的登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