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不太清楚雍帝为何生气,然而这几日雍帝的脾气实在说不上好。一来到承乾殿,他就双腿发软,恨不得早点回府。
一边是皇帝,一边是世家,哪边都不好得罪,把他这个小小的礼部尚书夹在中间,让他该怎么做人?
三位同知举看见了殿中熙熙攘攘的人,神色各异。早上便听闻雍帝张贴皇榜,招纳贤士,还真有不怕死的人冒着胆子过来。
也不知道殿外那些被郑濂召集来的官员现在如何了……
看见窦文霄的那一刻,潘令泽飞快地别开视线,心虚溢于言表。在生杀予夺的天子面前,他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那可是天子!惹怒了天子,那就不是打几个板子的事,而是要丢了小命。
他咬一咬牙,忽然重重磕了个头:“陛下!草民说,草民说!是草民从家中带了大量金银财宝送给窦文霄大人,他答应会帮助草民在科举中得到名次,给了草民试题,又扣下了周溶的卷子,让草民过去誊抄。”
反正事情已经要暴露了,只要先发制人,惩罚就能少一点!
“但此事绝非草民一人所为!”
潘令泽说着,环视一周,恶犬一般阴鸷的眼神落在周围一众举子的身上,“温茂,崔瑜,窦浩言,还有这些人,他们都提前看过考题!只要准备好金银财物,就可以从知举官那边买题!”
“胡言乱语,”窦文霄的脸色已经跌到谷底,他颤巍巍地抬起头,却望进雍帝沉沉如深潭的眸,连辩解都显得底气不足,“陛下、陛下,臣一生兢兢业业,与几位知举官共同编写考题、批阅考卷,从未有过异心……您怎能因为这举子的诬蔑,怀疑臣呢?”
窦文霄来自窦家,是皇后的亲眷,因此这么多年,仕途上一直顺风顺水。他跟雍帝都是一家人了,还有什么好见外的?雍帝也不想被史书诟病吧……
那些考生也慌了神,梗着脖子道:“陛下,此事乃子虚乌有……”
潘令泽冷笑了声,“子虚乌有?今年的明经科,要考生列举经义中帝王训政的实例,陛下看看有多少人列的是《尚书·立政》篇,不就知道了吗?”
反正他不是什么高门大族,也没有深厚的背景能庇佑他,既然如此,不妨破罐子破摔,雍帝消了气,对他的惩罚还能少一点。
这一番揭露,几乎坐实了科举泄题的说法。还用猜么?看这些考生脸上的表情,潘令泽八成没有撒谎——恐怕,他了解的只是冰山一角。
这个制度究竟从何时沦为弄权工具,还要往更久之前追溯。
“既然诸卿都认为自己清清白白,那就拿出自己清白的证明来,”雍帝平静道,“潘令泽伪造科举成绩,将他带走。四位知举官暂住皇宫,颁下搜查令,交给皇城司处理,如有发现,立即送到承乾殿,朕要亲自审理此案。”
几位知举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早匆忙赶来,什么都没准备,倒成了自投罗网。
至于台下的这一批考生,已经明显分成了两类。有人慌慌张张,有人神色从容,仍旧不把雍帝的决策放在心上。
雍帝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
“殿试继续,”雍帝道,“诸位应该思考得差不多了。把试卷发下,现在开始作答。”
……
晌午已过,旭日高悬。
由冬入春,虽然出着太阳,但天气仍然寒冷。承乾殿前空旷,一阵风吹来,足够让人打好几个哆嗦。
舒窈披着雪白的狐狸毛大氅,身边还放着个暖炉,被她嫌热,丢到一旁。面前桌几上的食物重新换了一轮,瓜果点心被撤下,菜肴丰盛可口,诱人的香气飘到了官僚队伍之中。
咕噜,咕噜咕噜。
清晰的叫声从几位官员的肚子里发出,一把年纪的人,因为饥饿丢脸至此,几位大人不由得面红耳赤,根本不好意思看小郡主。
站在最前面的郑濂虽挺直着脊背,一副清高正派的模样,可双腿也传来一阵一阵的酸痛。
郑濂与谢洪不同,没正儿八经打过什么仗,早早回到了朝堂,成了德高望重的郑国老。他年纪大了,回回上朝,都有人搬椅子过来请他坐,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头?
反观李明寂,同样是一直站着,青年挺拔如松,眉头都没皱一下。小郡主想投喂他吃食,都被他以“不得耽误公事”淡淡揭过。
外界都传李明寂以色侍人,通过一些不光彩的手段换取小郡主的宠爱。可今日一见,怎么像是小郡主喜欢人喜欢得紧,逼李明寂就范?
“几位大人是饿了吗?”
舒窈歪了歪头,露出疑惑的表情。同样的话,她一个时辰前其实已经问过一次。但是这些官员齐齐说不饿,宁可这么饿着,都不肯在她面前丢脸。
现在可不一样,已经过了用午膳的时辰,这些官员还能坚持多久?
她吩咐松针、春蕊:“把这些吃食分下去,再给大人们搬几张椅子过来。”
舒窈准备的都是垫腹的糕点,就这么吃起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