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兵的二人,是辅国大将军谢洪,与兵部尚书寇骁。
谢洪好似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他抬起头望向雍帝,甚至行了一个标准的臣子礼,“许久不见,陛下。”
雍帝被几个内侍护在身后,冷冷地注视着这几位曾经最信任的权臣,“谢老此举,是要谋反吗?”
“谋反?”
谢洪哈哈大笑。
“陛下这帽子,扣得太高了。不过是臣身为曾经帝师,见陛下误入歧途,想拉陛下一把。”
称帝谋反,是最鲁莽的行为,并不是所有家族都适合走上那个位置。前朝乱世,节度使各自为政,纷纷在封地称帝。为何他们被推翻屠杀,而世家屹立不倒?
“臣不想伤害陛下。”
眨着浑浊的眼,谢洪的目光缓慢从这些陌生官吏身上扫过,“只要陛下按照原先的安排,重新草拟一份圣旨,撤销自荐选官的诏令,臣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倘若陛下写不出来,翰林院的学士们都可以代劳。”
几十个官吏被聚在一起,士兵们里三层外三层将他们围住,一排弓箭手趴在屋檐上。先前便是他们放箭,射杀了十余条人命。
身为新科状元,周溶无疑是最先被针对的那一个。他运气好,先前藏在一根柱子后面,躲过了几箭。否则他现在,也成为了地上一具流着热血的尸体。
早知道这次变法不会这么顺利,周溶捏紧拳头,将阿媛给他的香囊握在手心。
他还没有求陛下赐婚,他不能死在这里!
连几个内侍都被吓得不轻,雍帝却很快恢复了冷静,垂眸看着台阶下众人。
郑濂与卢烨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见他们并不意外,恐怕这件事,也有他们的参与。
他没有猜错,因为下一刻,郑濂也开口了。
“太子,”他点了太子的名字,“不如你来劝劝陛下。”
早在第一支箭放出来时,太子便被护卫保护住。但这里是琼林苑,不是皇宫,他们带来的护卫有限,根本不是这批人的对手。
他们连谢洪与寇骁带了多少人都不知道,如今谁占上风,一目了然。
太子垂眸:“……父皇。”
他并不明白雍帝在做什么。
在他看来,大雍上下和睦,国泰民安。世家权力大或小,有什么区别?雍帝何故将世家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这便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但他知道,一旦他说出口,便会彻底与雍帝撕破脸,因此话到嘴边,他又犹豫了。
便听见谢洪道:“五郎。”
“二十年前,是老夫率兵助您登基为帝,换句话说,您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世家,”他冷冷地看着雍帝,甚至抛弃了“陛下”这一称呼,将二人的身份调换,“世家可以助您登基,也可以收回这份权力。”
“祖父!您不要再说了!”
谢彦舟急红了眼。想起梦里世家的结局,谢彦舟心里就一片悲凉。
他根本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两年后雍帝会做什么……世家手里的兵只占了人数优势,远不及后期雍帝新招募的士兵,雍帝夺回玉玺之后,直接命人重修《氏族志》,废除了南北朝以来所有世家大姓的特权,按照今朝官爵重修排位,世家几乎被屠尽。
“不肖子孙,闭嘴。”
谢洪一眼没有看谢彦舟。他已经命人严格看守谢彦舟的住处,谁知道这小子武功渐长,劈晕了看守的士兵,自己逃出来参加琼林苑。
眼下谢彦舟并非要紧之事,晚点他自会收拾他。
雍帝静静地看着台下陌生又熟悉的人,脸上无悲无喜,好似沉默了许久。
偌大的闻喜堂安静得仿佛只有风声,地上的尸体血迹还没有干透,一个个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一声悠长的叹息从上方传来。
雍帝的嗓音沙哑得仿佛苍老了十岁:“圣旨,朕可以写。”
他指着幸存的官吏,说道,“但是朕有一个要求,放他们回去。他们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没必要因此丧命。”
妥协了吗?
先前做的这么多努力,就这么白费了?
指甲深深嵌入皮肉,周溶的掌心已一片血肉模糊。他忽然明白,李郎君为何要留在雍朝皇宫……
谢洪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看了郑濂一眼。
郑濂适时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圣旨,亲自走到雍帝面前,微笑道:“陛下,您请。”
前几日殿试上不欢而散,郑濂可记得清清楚楚,眼下雍帝与小郡主都是他们的阶下之囚,他的心里终于有了快意。
也不知那小郡主被困在府中,是否被吓得哭了鼻子。毛还没长齐的小娘子,想学别人给他甩脸色,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
空白的圣旨在面前铺开,雍帝提笔沾墨,在圣旨上缓慢地写下一字。
谢洪、郑濂、卢烨三人守在雍帝身旁,士兵们更是将琼林苑围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