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一声。
她落水了。
金明池是人工湖,池底不深。然而龙舟停在湖心,正好是水最深的地方。
舒窈不会凫水,冰冷的池水将她淹没时,她几乎是凭本能呼救。然而一张嘴,池水便争先恐后地灌入她的喉咙,叫她无法发出声音。
“噗通”,岸边传来声响,有人跳进水中,向湖心游去。
然而另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不过片刻,便已经接近舒窈,抱起她沉向水底的身体,毫不迟疑地吻上她的唇,将新鲜的空气渡给她。
周围的人看不真切,同在湖中的昆弥却看得清清楚楚。
是宴席上一位身着五品官服的普通武将,长相俊美,漫不经心地守在大殿一侧,后又随雍帝离开临水殿。
然而他避开众人视线、却当着他的面吻上这位娇美的小郡主的行为,倒像是一种无声的宣示主权。
随意地往龙舟上瞥去一眼,昆弥轻啧了声,回头游上了岸。
……
舒窈昏迷不醒,夜里便发起高热。
病中的小郡主尤其难伺候,送来的药一碗碗被打翻在地,最后还是李明寂进屋,守在小郡主床边,耐心地一口一口将药喂下。
舒窈紧紧地靠着他,好似抓着自己的救命稻草,连梦里都无意识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旁人看在眼里,只觉得心情复杂。
尤其是卫慎——一回来发现亲妹妹被拱了也就算了,没想到连一向高傲看不起人的小表妹,身边也有这么一头豺狼觊觎着。
而且自家父皇还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显然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回禀陛下,”看着脸色消沉的雍帝,尹福的嗓音都颤抖了几分,“已经请工匠来看过,是龙舟船头的栏杆断裂,郡主应该是与锦鲤嬉戏时,不慎脚底打滑,跌落了水。”
舒窈与嘉懿公主说闺房私话时,只叫了两个婢女在船舱里等候。之后嘉懿公主离开,舒窈独自一人离开船舱,居然没有一个人看见舒窈是如何落水的。
但雍帝不相信会这么巧。
恰好是舒窈落水,恰好昆弥经过,恰好他会凫水。
若非李明寂来得及时,这一次将舒窈从湖中救出的人就是昆弥,倘若昆弥点名要舒窈嫁到鞑靼,他该如何回绝?
恰是此时,卧房的门被推开,李明寂走了出来。
“不是,”他冷淡道,“郡主是被人推下去的。”
周围一片冷寂。
李明寂却看着雍帝:“请陛下将此事交给臣处理,臣必将给郡主、陛下一个交代。”
郡主、陛下?他这么说的,好像把窈窈看得比陛下还重要。卫慎啧了一声,心道装腔作势,怕是用一张好看的皮囊将窈窈哄了去。
谁没有好看的皮囊,他卫慎也不差。要不是这两年去了边疆,又不小心被晒黑了,窈窈能被这种小白脸哄了去?
现在倒好,这么多人看着李明寂将湿漉漉的小郡主抱上岸,他本想替李明寂接过小郡主,小郡主自己抱着李明寂的腰不撒手,也不知等下出了这临水殿,该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越看越不顺眼。
雍帝的心中早就有所怀疑,在李明寂笃定地说出“郡主被人推下去”后,缓慢地点了点头。
他意有所指一般:“李卿,不要让朕失望。”
李明寂垂眸,道一声好。
舒窈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了。
小时候宫里的嬷嬷就说,长公主身体不好,他们都担心舒窈体弱多病,谁知道舒窈健康得很,比其他孩子都活泼,一定是长公主在天上庇佑她。
唯一一次生了一场大病,是舒窈七岁那一年。
连夜连夜地发起高热,整月都不见好,连之前的许多记忆都变得模糊。
她知道那一年是乾德十二年,南方发生百年难遇的大水患,受灾百姓逾千万。水患结束后,雍帝改元兴安,亲自驾临南方慰问受灾群众,为百姓祈福。
可她不在南方,为何会因此发起高热?
可是当时身边伺候的人已经换过了一批,雍帝又闭口不言,谁也无法回答她的疑惑。
直到今天。
从龙舟坠落的那一刻,身体里涌上的战栗感,居然有一丝熟悉。
这似乎并不是她第一次落水。
在水中失去意识,被水流拖着往下沉,而后一双冰凉却温暖的手将她托起,连携带的气息都似曾相识……
众多模糊的画面从舒窈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被掳上马车、反绑住双手被丢进黑暗,被洪水吞没时,稚嫩而无力的哭号……
好痛。
头好痛。
几乎是出于本能,舒窈脱口而出:“李明寂……”
身侧的人轻车熟路地将她抱进怀里,温暖的手轻拍她脊背,低沉而温柔地唤了声“皎皎”。
舒窈睁开眼眸。
大梦初醒,她的眼瞳有些失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