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寂温和笑道:“林大人慢走。”
见李明寂走近,春蕊知趣,默默退至一旁。反正,有李明寂在的地方,郡主肯定不会看她们。
李明寂自然而然地牵起舒窈的手,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让他心情愉悦,“今日无事,我带皎皎到扬州城逛逛?”
舒窈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闻罢矜持地点了点头,“好。”
几个婢女在身后悄悄交换了个眼神。本以为这娇俏貌美的小娘子是指挥使大人的爱妾,可不论是指挥使大人主动睡在偏房,还是征求小娘子意见的行为,以及小娘子身边那凶巴巴盯着指挥使大人的丫鬟……怎么有一种小娘子身份更加尊贵,指挥使大人也看她脸色行事的错觉?
桃花灼灼,运河从城中穿过,热闹的一天才刚刚开始。酒楼三楼雅间,五丁包、蟹黄包、阳春面,一份份做工精致的面点摆了满满一桌,春茶在杯中漂浮,芳香四溢。
李明寂微笑道:“皎皎请用。”
这才是舒窈真正想吃的东西嘛。
昨天就没吃好,今早出门时又没有进食,舒窈早就饿了。待李明寂将瓷碟推到她面前,她也不客气,拿起了筷子。
看着瓷碟上印的文字,舒窈念了出来:“海上明月楼……都是《春江花月夜》的句子,这酒楼与春江花月楼有关系吗?”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或许旁人看不出来,可知情人一眼便能知晓起名之人的野心。李明寂淡笑,“是,春江花月楼的主人便是扬州富商,靠漕运起家。”
是了!舒窈才想起来,她派人打听过春江花月楼的主人,得到的也是这样的回复,还说他们主人常居扬州,这不是巧了吗,她能不能去见见那位神秘的楼主?
李明寂补充道:“不过扬州漕帮的足迹遍布运河,楼主或许不在此处。”
说的也是。而且舒窈是隐藏了身份来扬州的,她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迹。她遗憾地咬了一口鲜笋包:“那就算了……唔,好吃。”
桌上是珍馐美馔,又有佳人在侧,如此享受,世间少有。面前的小郡主显然已经沉浸在享受美食中,遇到喜欢的东西,明亮的眼眸会微微弯起,像一弯月牙。她吃得投入,李明寂也受她影响,动了筷子。
十二岁那年,他徒步千里,走到扬州城与李进“相认”,此后在扬州生活五年,这座城市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在他的了解之中。只是这样的了解并非出于爱好,而是有心之人的安排,走错一步,便是悬崖万丈。
早茶用了一半,包间的门被敲响,有个脸生的人进来,对李明寂道,“郎君,我们主人请您一叙。”
请他叙旧?舒窈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看着李明寂。不过,李明寂带她过来的时候,说李进曾任扬州通判,他也在扬州住过五年,应当是他的旧友吧?
李明寂摸了摸舒窈的头,嗓音温和,眼眸却深不见底,“是旧识。无妨,我一会儿便回来。”
得到他的保证,舒窈才放下心来。然而舒窈对情绪的变化有一种本能的直觉,李明寂温柔归温柔,笑容却立即收敛起来,是不想见却不得不见的人吗?
她目送李明寂离去,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酒楼的生意很好,还未到午膳的时候,大堂已是满座。李明寂跟随伙计上楼,在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包间门前停步,伙计对他举了一躬,低声道:“少主,主人就在里面。”
李明寂淡淡地嗯了一声,眸中已无半分温和可言,如同进入警备姿态,亮出利爪的恶狼。
他推开门。
海上明月楼在运河南岸,此刻的阳光本该最是充裕,然而这包间森冷阴沉,不见半分光亮,仿佛腐朽死寂的棺木。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木质的滚轮碾过地面,从黑暗深处由远及近,李明寂单膝跪地,嗓音低缓:“义父。”
萧绥。
李明寂这一世,最大的仇人。
算算时间,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与萧绥见面。
前世的萧绥死在他剑下,但他毫无手刃仇人的快感,临终前的萧绥抓着他的剑,笑得疯癫痴狂:“你是我养大的孩子,你与我是一路人。你会和我一样,在仇恨中度过余生。”
像是一道有形的诅咒。
后来李明寂的确与萧绥一样,杀了他憎恶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然后怀着仇恨浴血而来。
但他们又如此不同。
萧绥想把李明寂变成他,李明寂宁可自戮,也不让他如愿。
“哐当”一声,重物擦过李明寂的额角。李明寂仍是垂眸,没有躲避,仿佛温顺的羔羊。
重物落地,碎裂成几瓣。那是一方墨玉做的砚台,稀有名贵,千金难求,就这么被随意地丢弃,好似在警示李明寂什么。
黑暗中的人嗓音喑哑:“李琮,你还有脸见我?”
李姓,单名一个琮字,这是李明寂的本名。
具体一点。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