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想,大梁复兴有望,可他孤身一人,如何熬得住这漫长的岁月?于是他蓄意勾.引了卫康后宫的嫔妃,带着一种报复而自甘堕落的快感,让她怀孕,生下他大梁李氏的后人。
萧绥的纵火计划很成功。可是李琮不知道,计划的最后一步,是萧绥与他交换了衣裳,坐在火光之中,对他道:“太子殿下,臣已经安排了部下到暗道外接您,您走吧。”
“臣只有最后一个请求。烧灼之痛太苦,殿下给臣一个了断。”
那一刻,李琮的人生翻天覆地。
“萧绥说他的部下中有位擅长制面具的匠人,让我剥下他的皮,带回扬州……”
他杀了萧绥,带走了他的人皮;又杀了那女子,带走了李明寂。
此后李琮便不再是李琮,而是为复兴李氏而生的萧绥。
把自己说到恍惚,身后的人却没有半点动静,李琮转过身,看见李明寂平静地凝视着他,仿佛高峰万年不化的积雪。
是啊。他一手养大的孩子,没有他更清楚李明寂的性格,怎么会怜悯他、同情他,共情他的遭遇呢?
李琮有几分可悲地想,他创造李明寂,本是觉得复仇之路漫漫,谁知竟为自己造了一把屠刀,让自己走向灭亡。
李明寂道:“您说完了?”
都到了这一刻,他还客客气气地与他装什么父子情深。李琮大笑不止,“李明寂,你是我的儿子,你终究会走上跟我一样的路……”
李明寂离开了。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这种忽视,比轻蔑要更直击人心,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他。
李琮笑着笑着,仰躺在干草堆里,忽然喃喃道:“阿晚……”
那个被他欺骗了感情、又被他亲手所杀的女子,他应该早就忘了才是。可濒死之际,为何又想起她了?
她会高兴吧。看着他落得如今境地,会不会觉得像他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李琮闭上了眼,好像在等待死亡一般,眼角却忽地落下泪来。
……
李明寂来到华羲宫的时候,舒窈坐在榻上,在吃荔枝。
岭南第一批成熟的荔枝,快马加鞭送到京城,莹润如玉,汁水饱满。宫人剥好皮、去了核,还特意用冰冻过,送到舒窈面前,凉凉甜甜的十分解暑,她吃了几口,便幸福地眯起眼睛,像只小花猫。
见李明寂进来,她再自然不过地招了招手,唤一声“李明寂”,然后三步并两步从榻上蹦下来,把一半荔枝肉塞进他嘴里,“甜不甜?”
李明寂吃下荔枝肉,却是顺势俯身含住她的唇,把她亲得满脸通红,才低低道:“没有皎皎甜。”
舒窈拍了他一下,故意把荔枝的汁液蹭到他袖子上,“舅舅都说了,你我尚未成婚,你收敛点。”
李明寂似笑非笑:“依皎皎所言,我晚些就该搬到武安候府,皎皎可愿?”
他太清楚怎么拿捏她的弱点,舒窈的脸上立刻浮现挣扎的表情,随后泄愤般地踢了踢他,“你就知道欺负我。”
李明寂慢悠悠地说着“不敢”。
心里却在想,若这就叫欺负,成婚后该怎么办?
小郡主总不会哭哭啼啼地说要回娘家吧?
想到这个可能,李明寂皱起眉,有些不悦。
舒窈瞥了他一眼。
她是有意戏耍他,刑狱里的人再怎么说都是抚养他成人的义父,或许没什么父子亲情,但看着自己义父下狱,肯定会心情复杂。不过现在一看,李明寂的神色如常,看起来并没有被萧绥影响太多。
她就说,要是因为这点事难过,他就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李明寂了。
“我还有一桩心愿未了,”李明寂突然道,“晚些时候,皎皎可以陪我吗?”
李明寂还会有心愿?
舒窈好奇了许久,\b实在没有想到,李明寂的心愿,是带着她来到护城河边,放一盏长明灯。
这片空地围着不少人,一盏又一盏长明灯浮上天空,像是夜幕的星星点点,舒窈仰头看了一会儿,问李明寂:“你怎么突然想到放这个?”
“不知,”李明寂摇了摇头,淡淡道,“或许是,我母亲的忌日快到了吧。”
其实他并不知道是哪一天。
那个素未谋面的可怜女人,这么多年,他连她的名字、她的家世都不知道,她的一生遇到了两个男人,一步又一步把她推进深渊,像是他人生轨迹的一道缩影。
“你的母亲?!”
舒窈抬高了音调,赶忙整理了一下裙子,对着长明灯郑重一拜。
李明寂与李进长得一点都不像,估计相貌都随了母亲。虽然与那位夫人素未谋面,但李明寂这么好看,那位夫人也应该生得玉貌花容。只可惜如今已不在人世,希望下一世,她不会这么遗憾了。
她小心谨慎的模样惹得李明寂失笑,等她拜完,李明寂才道:“李进不是我的生父。”
舒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