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军与凉军在肃州城鏖战一夜。
凉军攻下肃州后,没有休整片刻,便立即挺进峡谷,折损大半精兵。九死一生回到肃州,又遇到谢彦舟叛变,紧接着雍军围剿,几乎只剩下了一口气。
早在凉军攻入肃州前,卫慎便秘密安排肃州百姓向南撤离,这座城几乎是一座空城。没有粮草与兵源的补充,这些凉军都成了瓮中之鳖。
终于,士兵撞开肃州城门,战鼓越来越响,雍军长驱直入,直捣肃州城。安抚使府中,有个胡人打扮的女子被士兵抵着脖子,带到了最高的阁楼之上,士兵用蹩脚的汉语高喊道:
“她是你们雍国的公主!再不停下,我就杀了她!”
阁楼上没有点灯,卫慎随意扫了一眼,只觉得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他简直要笑出声,对李明寂道:“我大雍就两个公主,我两个妹妹好好在京城待着,这胡人说谎也不带点脑子。”
李明寂笑而不答。
他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作为和亲公主来到鞑靼的舒宁悠。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平静道:“继续进攻。”
见雍军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那士兵大概也绝望了,把匕首一扔,抓着舒宁悠,从阁楼上跳了下来。
舒宁悠被堵住了口,叫不出声,眼里蓄满泪水。在鞑靼这十个月,没有人知道她吃了多少苦、受过多少委屈,先伺候大汗,再被嫁给昆弥……
明明在那萨满的预言之中,她虽被嫁给了昌平侯世子,却捡回一条性命,藏在鞑靼军营,还用寒春花毒死了舒窈。如今她把寒春花给了谢彦舟,为何没有一点舒窈的消息?
她不想死!她不想死!要死,也该是舒窈先死在她面前,她恨,恨啊——
众人只看到两道影子一前一后坠落阁楼。可脚边尸体太多,谁会关注新添的尸体长什么模样?反正都是敌人,若是没有死透,他们还会上去补两刀。
终于,卫慎将昆弥斩落马下。
下一个,就是萨满。
这位看起来仙风道骨的汉族男子,只是紧紧地盯着李明寂,眼里燃烧着狂热的火焰:“您来了,您终于来了!潜龙勿用,或跃在渊。您才是天定之人,您才是统一天下的霸主,我愿追随您的脚步——”
李明寂抄起长弓,手起箭落,长箭穿透萨满的眉心。
萨满应声倒地,咽气的那一刻,看着漫天紫色真气萦绕,他吃力地伸出手,想要追逐那颗紫宸星:“真龙,我看见了真龙……”
士兵登上高台,把黄龙旗插在了城楼之上。
“叛乱已平!”
“将士们,我们胜利了!”
天光破晓,绣着龙纹的旗帜在城楼上飞舞。
……
京城。
雍帝如往常一般,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尹福低声道:“陛下,太子来了。”
“太子?”
雍帝有些诧异,说起来,他也许久未见太子了,“宣。”
太子低垂着眼,走进御书房,“父皇。”
雍帝笑了笑,语气难得和煦,“太子今日怎么想到来见朕?”
“今夜御膳房做了一道糯米糕,儿臣想起幼时被它黏下一颗牙,血流不止,以为自己要永远失去这颗牙,不敢告诉母后,躲在御花园里哭泣,被父皇撞见。”
太子小时候还没有这么沉默寡言,也是个活泼伶俐的小郎君。经他这么一说,雍帝的目光也软了下来,“这么久远的事,你还记得。”
“父皇也记得?”
“那是自然,”雍帝笑,下意识端起手中的茶杯,却发现茶杯已经空了,尹福似乎并没有进来。
“还有我第一次带你去军营,要你指挥那些将士,你被兵器吓到,说自己以后一定好好读书,好好治国,让边疆再无战事……我当时就想,真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太子垂眸,帮雍帝将茶水添满,“原来我在父皇眼里,还是父皇的孩子?”
雍帝失笑,“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最看中的,就是你了。”
他端起茶杯,太子紧盯着他的动作,茶杯凑到了他的唇边,雍帝轻抿起唇……
“哐当”一声,茶杯被摔了出去,茶水泼了一地。
“但朕并不知道,卫惇,”雍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假冒陇右都护府传信,帮鞑靼人掳走郡主,你贵为大雍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太子神色大变,索性也不再掩饰,笑道:“父皇都看出来了?父皇问这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您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太子?”
他神色狰狞,五官都变得扭曲,“从小,我便立志要做一个好太子。背不下来的经书,就抄一百遍、一千遍,比不上别人有天赋,就不休息、不入睡,因为我是太子,我该是国子监最优秀的学生……可父皇您呢?您从未满意过我的考绩,在您心里,我比不上在边疆履立战功的卫慎,比不上窈窈,连只会哄您开心的嘉懿都比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