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顾云霁起床不久,正准备在书院里进行简单的晨练,就见山门处围了一大群人,闹哄哄的,不知在讨论什么。
“从山下到书院的路程可是有半个多时辰呢,这么远,他们也能跑上来?”
“饿了这么久,昨晚又杀红了眼,什么干不出来?据说光是冲撞城门的就有上千人,还有不少流窜到了各个村落,咱们书院地处偏僻,外地人找不到路,这才只溜上来了十多个。”
“据说昨晚东城门闹得凶呐,那些流民一个二个跟不要命似的疯狂往前冲,险些真让他们进了城去。不过官兵终究是官兵,战斗力不是这些乌合之众可比的,反应过来之后,很快就把他们给制住了。”
这些言语传到顾云霁耳朵里,听得他头皮一紧。他走过去,发现中间被人群圈起来的空地上,有几滩暗红色的血迹——那是昨夜欲窜进书院作乱,结果被官兵阻杀的流民留下的。
尸体早就被拖走,现场也基本收拾干净,只有这尚未来得及处理的干涸血迹,诉说着昨夜的惨乱。
这都是人命啊,活生生的人命。只短短一夜,就那么没了。
顾云霁突然感到胸口闷得厉害,让他喘不过来气。即便他已经适应了这一世的身份,适应了这个等级秩序森严的封建社会,但他还是不能毫无负担地面对这些流民的死亡,因为他骨子里仍抱有对生命的珍视和尊重。
“云霁。”程炎朝他走了过来,“你没事吧?被吓到了?”
顾云霁扯动苍白的嘴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就是突然有点不舒服,现在好多了。”
程炎看着地上的血迹,心情也有些沉重:“听说昨天晚上死了近百个流民,伤者更是不计其数,官兵这边也有死伤,但总体上比流民好得多。到现在城外都还是一片兵荒马乱,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
顾云霁问道:“官府可有发布告怎么处理吗?事到如今,他们不会还想装聋作哑,继续拖下去吧?”
程炎叹了口气,说道:“我正想和你说这个。之前徐山长也问过知府大人流民的安置问题,但那边一直搪塞推脱,如今拖来拖去拖出了暴乱,徐山长实在坐不住了,正准备下山去一趟府衙,让我们两个一起跟着他。”
闻言,顾云霁眸子一凝,抓住程炎的手臂即刻回身:“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去!”
杭州府衙内,陆显知忙得焦头烂额,偏偏还碰上事事都要来过问他的下属,气得大发脾气:
“受伤的流民要不要救治?这事还用我教你吗!难道就那么看着他们不治而亡,非要等到死的人越来越多,事情按不住了,上官怪罪下来革了我的职,你才痛快是吧?蠢货!”
“都说了尸体不要直接丢在乱葬岗!让你们寻个僻静处集体掩埋,听不懂话吗!”
“告诉提学官赵峰,这两天府学不用开课了,让学生们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管好那些净会添乱还爱凑热闹的公子哥儿,我看见他们就烦!”
下属躬着身体,将头埋得低低的,大气都不敢出。直到陆显知骂完了,这才哆哆嗦嗦地抹了把汗,领了命出去了。
陆显知胸中憋着怒火,骂了许久都不带换气的,这会儿人走了,才感到一阵缺氧带来的眩晕,无力地撑着桌子坐了下来。
师爷见他火气儿过去了,适时出声:“大人,鹿溪书院徐山长来了,说是要见您。”
“徐山长?”闻言,陆显知抬了抬眼皮,“把他请到会客厅,我马上过去。”
徐承裕即便身上没有官职,可威望还是在的,又是他的座师,无论如何还是得见一见。
片刻后,陆显知脸上挂着官方的假笑,一脚跨进会客厅的大门,热情地朝徐承裕迎了过去:“哎呀,徐先生,您要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早早地给您奉上香茶啊。”
徐承裕不动声色地躲过陆显知的动作,淡淡问道:“陆大人,事到如今,你还想拖吗?老夫今日来也没有别的事情,就是想问问陆大人,流民的安置问题,到底怎么解决?”
陆显知没想到徐承裕如此直接,闻言神色僵了僵,又很快恢复正常,拿出自己不知道说过多少次的托辞:
“徐先生,您又不是不知道,流民来得突然,朝廷还没下发具体的安置章程,我一个小小的知府,没有上面的指示,哪敢肆意而为呢?”
徐承裕可不吃他这一套,轻嗤一声道:“流民的收拢安置,本就是地方官政绩的考核标准之一,哪个地方没点水涝旱灾?流民时时都有,又不是只有今年特殊。往常不需要上官下达指令,陆大人就知道自行安置接收,怎么这次,反倒不行了?”
陆显知被问得一噎,半晌才讪讪道:“我是杭州府的知府,这里是我的管辖范围,若是本地百姓成了流民,我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可这次的流民是从北方来的,原本就不归我管,朝廷都还没说什么,我又凭什么冒着风险越权安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