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程炎微微颔首,彬彬有礼道:“顾小姐再见。”
见顾云巧已经转身离去,程炎的目光却仍追随着她的背影,顾云霁有些牙痒,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貌似无意地问道:“聊得很开心?”
程炎默默收回视线,神色如常地道:“令妹活泼可爱,举动自然,与之相处如沐春风,确实很开心。”
程炎语气真诚,双眸澄澈干净,没有丝毫轻佻之气,顾云霁盯了他半晌,的确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抛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猜测,问道:“我父亲他们要放榜之后再回去,你呢?要一起留下来还是回家等消息?”
程炎道:“跟你们一起留下吧,反正也就多待十几天,懒得路上折腾了。”
顾云霁有些意外:“你离开这么久都没回家,真的不要紧吗?昨天又是中秋节,家里人应该都盼着你回去,至少要托人捎个口信,也免得他们担心。”
程炎默了一瞬,垂眸掩去眼底的落寞之色,轻轻道:“我没有家人了。”
顾云霁心头一紧:“什么?”
“我是家中幺子,父亲在我幼年时去世,母亲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家里都是我长兄在撑着。长兄大我十几岁,给我吃穿,供我读书,对我比他的亲儿子还要好。然而就在几个月前,他生了一场大病,去世了。”
“长兄去世之后,母亲承受不住打击,没几天就跟着去了。嫂子一个人日子实在艰难,便带着侄儿回了娘家,她走之后,家里就一个人都没有了。族里的叔伯兄弟趁我在外求学,把家里的田地财产瓜分了个干净,只留了两间泥屋给我。”
程炎眸中荒寂,对着他惨然一笑,“后来经过我多方讨要,好歹还争了些锅碗瓢盆回来,不至于落得一室空荡。”
顾云霁喉头干涩,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这样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
程炎嗓音淡淡,神色出奇地平静:“那是在四个月前,刚好是苏旗北征大同镇过后不久,你当时一颗心都牵挂着苏旗,同时还要备考,我不想说出来让你徒增烦恼。”
这怎么能算是徒增烦恼?
顾云霁喉咙堵得难受,胸口又酸又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在程炎沉静的目光中踌躇着,最终只能闭上嘴,颓然地沉默下去。
程炎性子内敛,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出风头博眼球,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应该待在角落,理所应当地被他人忽视。
当初苏旗来信时,顾云霁明明看到了程炎收到家信时的异样,却没有放在心上;书院闭院回到华亭县后,程炎忙得不可开交,几次相约都未能得空,顾云霁虽心有疑惑,却没有深究,更没有主动前去关心。
顾云霁不能怪程炎对他有所隐瞒,因为是他先忽略程炎的,是他先没做好朋友应该做的事。
“……程炎,抱歉。”顾云霁眼眶泛红,半晌才哑着嗓子说出一句。
“云霁,你不需要向我道歉。”程炎面露微笑,语气温和一如往昔,“都过去了。”
顾云霁垂下头,双唇一点点抿紧,心里的沉重感并没有因为这句“都过去了”,而得到半分的减轻。
所谓“过去了”,并非是真的过去了,只是暂时不提起而已。正如利刺插入皮肉,虽然刺拔出来了,伤口痊愈了,但疤痕还在,不可能真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幸好,程炎还愿意告诉他这些,顾云霁现在知道还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