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的巨大锁链穿过群山,没入白色的云海,一道仿佛直达深渊的峡谷将它衬托得如同迈向天国的天梯,又像是地狱上的枷锁。
唐魁走在这条走过了无数遍,在外界传说中进入昊天宗的唯一通道,据说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万丈深渊的铁链上。
作为昊天宗之人,唐魁对这种关于昊天宗莫名其妙的传说一向嗤之以鼻。
他可以负责任的告诉所有人:都是放屁,只要不是恐高症,只要脚底够稳,一条狗都能稳稳当当的走过这条铁链,因为它够粗也够宽。这也早就不是进入昊天宗的唯一道路了,而是出于某种传统和怀念而留下来的东西,它如今只是宗门内小孩子们用来锻炼胆量,以及大人们用来一边欣赏风景一边思考修行之事的特殊景观罢了。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来这条锁链之上的人很少很少,在唐魁从小到大的记忆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会时不时来走过这条铁链,只有他用这条铁链来锻炼胆量,在这条铁链上思考人生与修行。
这个宗门就是这样,一边以传统的名义留下这铁链来提醒自己万年前的屈辱,要忆苦思甜,又一边弃之如敝履,仿佛见到它就如同见到了昔日的屈辱,恨不得立马砸烂它。
真是一种矛盾而又诡异的心理——这是唐魁在不知道第几次踏上这条铁链时的感悟。
人们常说,武魂能影响和决定一個人的性格与思想,拥有光属性武魂的必定行事正大光明,眼中容不下一丝丑恶;拥有水属性或者生命属性的人一定性格温柔,以宽广的胸怀包容一切;火属性武魂的人一定性格暴躁但又不屑于隐藏自己……
那么,代表力量的天下第一器武魂昊天锤呢?
毋庸置疑的霸道?
曾经的唐魁以为是这样,并对此深信不疑,努力让自己的性格朝着世人所熟知的“霸道”靠拢,学习着传说中的唐晨先祖与唐昊先祖的作风。
直到他卡在超级斗罗之下进无可进,从四十岁以前就突破封号境界,被誉为“天赋直追唐昊先祖”的顶级天才,沦落为了昊天宗内数百个封号中平平无奇的一员。
这样子的日子持续了无数年,持续到他快死了。
他再次踏上了这条锁链,他拿出了与锁链颜色别无二致的昊天锤,回忆着宗门内的种种传说时,他终于有所明悟——这柄锤子代表的从来不是霸道,这个宗门也不是。
矛盾与扭曲,才是这个宗门内每一个人的真实写照。
他们一边自诩隐世宗门,将诺大的世界还于芸芸众生,并为此沾沾自喜,却一边因为被封锁于高山之上禁锢本应有的权力而捶胸顿足,言语之间从不缺乏对外界的渴望,正如万年前一边靠着约定苟且偷生而怡然自得,却又一边嘲笑着武魂殿遵守约定的迂腐与愚蠢;
他们一边张口宗门闭口家族,不但自己为了宗门可以粉身碎骨也要求他人如此,又一边说话做事唯我独尊,稍有不顺心之处便血溅三尺,并为这种惹是生非的行为冠名为“霸道”,正如万年前一边怒斥着昊天斗罗给宗门带来无妄之灾,又一边寄希望于“霸道无比”的昊天斗罗能拯救宗门于危难之中;
在有关于万年前的传说中,他们一边用三千弱水独取一瓢以及各种各样的生离死别来标榜自己对爱情的忠贞,却又一边用万千美女乃至血脉之亲的爱慕来满足自己的桃色幻想,同时信誓旦旦的表示“男人就应该三妻四妾”。正如现在的昊天宗一样……
唐魁低头看向了出现在手中的武魂,挂满了花白胡须的嘴角扯出了一抹不知是自嘲还是嘲讽他人的笑容。
他不知道这个已经达到极限斗罗的武魂来源于谁,是那个被自己叫了一辈子“父亲”的男人?还是伯伯?叔叔?甚至更难以相信的人?
算了,这不重要。
他们一边遵循着莫名其妙的传统与规定,效仿着先祖的一人一妻来表达自己的敬仰与尊敬,却又一边在两只野兽的带领下将妻子、姐妹之类的女性视为工具般的存在……
是啊,野兽,野兽怎么会在乎人的伦理与道德。
哪怕那两只野兽仿佛被骟了一样,从未表现出对任何异性的兴趣,可它们终究不了解人的一切,只能懵懵懂懂的对此视若无睹。
也是,昊天宗对于那两位并不缺乏力量的存在而言恐怕与寄生虫无异,对于更强大的先祖来说与养来看家护院的狗无异,没直接拍死寄生虫与癞皮狗已经是宽宏大量了,何必耗费心力去关心一群寄生虫与狗怎么繁衍与生存?
唐魁拉了拉身上的灰色长袍,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万丈深渊,走向了更高峰。
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寄生虫,愿不愿意当寄生虫,更没有人在乎狗是愿意看家护院,还是愿意当在苗圃中予取予夺的狼。
思绪翻转之中,他越过了泛着点点蓝色光芒,已然损毁的空间障壁——与外界传说的一样,居于高峰之上,本应越高越寒冷的昊天宗,其实是相当温暖的。倒跟接近太阳没什么关系,这只是一个特殊的空间罢